九龙战开场前夕，彭雅熙正头疼不已。
虽然借李长老之力制服了彭宇真，但这家伙刚爬起来就宣布不会就此罢休。
脸颊肿得像发面馒头的彭宇真爬起来后，先是露出呆愣的表情。
随即发出自嘲的笑声：「这招倒是没想到。」
不过他承认会遵守约定，只是——
表示不甘心白跑一趟，坚持要看完九龙战才肯回去。
彭宇真毕竟是堂堂少当家。
在彭家除家主与长老外地位最高，是铁定的下任家主继承人。
莫说彭雅熙，就连彭家搜捕队都不敢对他用强。
「走是要走，但得看完这个。」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憋屈啊...大老远跑来什么热闹都没瞧见。」
「有什么好憋屈的!不就是抽个签嘛，在彭家早看腻了。赶紧回家...」
「再这样我真要去找炎牙拳大侠评理了？这像话吗我要好好理论理论！」
彭雅熙被彭宇真的耍赖堵得哑口无言。她心知肚明。
这疯子真干得出来。
既然彭宇真发誓九龙战结束就老实回去，她只能咬牙答应。
‘...行吧，就一天。一天总可以吧。’
这么消着气把彭宇真带到九龙战演武场。虽然穿彭家武服被千日商行请去贵宾席。
彭宇真拒绝了。
说是不请自来不能再受优待。
最后坐在普通席。能感觉到周围人偷瞄彭家武服的眼神。
视线分成两派——将信将疑的，和忌惮武林人不敢搭话的。
这别扭的关注让彭雅熙如坐针毡，彭宇真却毫不在意。
甚至不知何时买了包子正拿着吃。
「哥哥….这又什么时候买的?」
「嗯?刚才啊。」
「刚才到底是何时….」
明明一直在一起究竟何时买的?
彭宇真是个行事莫测的人。武学天赋据长老说是彭家史上最佳。
但怪人本质毋庸置疑。
‘不然怎么会闹离家出走说要玩够才回。’
想起当时情形，彭雅熙眉心挤出皱纹。
「要开始了雅熙!」
不知是否知晓这一点 彭宇真只是手里攥着包子欢呼雀跃。
九龙大会在彭雅熙眼里算不上什么新奇场面。
出身四大世家的彭雅熙自幼在世家顶尖武人堆里长大。山野小门派或世家旁支的比试本就不会让她觉得多新鲜。
当然数十场较量中也有几个亮眼角色。但还不至于让人眼前一亮。
彭雅熙正望着人群中的彭宇真。
看似兴致盎然的注视里 却透着几分空洞。
彭宇真从小就是这样。
不知在想什么 明明身负那样的才能却只追求享乐。
总是一副随时会独自远行的模样 却又毫无怨言地接下了少当家之位。
这个随时可能消失的男人。让彭雅熙始终无法安心。
当家要求彭雅熙带队搜山时她答应得那么干脆。
恐怕不只是出于那天的愧疚。
不觉间夜色已深。九龙大会所有比试也都结束了。
「该走了 哥哥。」
任凭彭雅熙催促 彭宇真仍纹丝不动。
「哥哥?」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空荡荡的中央擂台上赫然立着人影。
「那个人是...」
女子中罕见的高挑身材 紧束的马尾辫 象征仇家的赤红道服。
‘仇妍淑…是叫这个吧。’
在正派联谊会上见过几次的少女。其姐剑凤是公认的奇才 听说仇妍淑的天资也不遑多让。
紧接着仇阳天也登上了比武场。
即便从远处也能看清他那仿佛吞了虫子般的不悦表情。任谁看都写着‘老子不想干’的脸。
「为什么那家伙要上场?」
「说是要打直系对决。」
正疑惑时，发现彭宇真手里攥着张奇怪的纸条。
[九龙战结束后将举行仇家璀璨群星的比武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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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拿到的?」
「进门时分发的吧?」
到底什么时候?
彭雅熙再次将视线移回比武场。
仇阳天和仇妍淑似乎在交谈，但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即便运转内力提升听力也无济于事。
彭宇真开口道。
「听不见的，比武场周围用内劲布了隔音幕。」
「隔音幕?」
「能一次性覆盖那种范围...想必是炎牙拳大侠的手笔。」
彭雅熙理解了仇阳天那吃屎般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场毫无胜算的较量。
她比谁都清楚仇阳天的武功底细。
与少年的血脉相比简直云泥之别。若对上仇妍淑，怕是要惨烈地满地打滚。
更何况若在这么多围观群众面前出丑，彭雅熙绝对会上吊自杀。
这个从未让她觉得可怜的仇阳天，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悲惨。
「开始！」
两人仍在交谈时，观战的李长老突然鼓足内力喝道。
话音未落，仇妍淑已毫不犹豫扑向仇阳天。
彭雅熙被仇妍淑的速度惊得瞪圆双眼。
‘好快…!’
随着跃起速度挥出的木剑没有丝毫多余晃动。这说明她支撑重心的能力极为出色。
一步又一步。
行云流水般的招式诉说着仇妍淑从未间断的修炼。
‘...近身战能赢吗?’
说实话没把握。
彭雅熙自认无法从容接下仇妍淑那连绵不绝的剑招。
作为彭家血脉应有的自豪感正逐渐流失。
「剑凤的妹妹?」
彭雅熙突然注意到观战的彭宇真眼睛闪闪发亮。
终日空洞的眼神此刻焕发了生机。
她强压着心底翻涌的异样情绪。
「...是，仇家血脉自然是剑凤的妹妹。」
却藏不住话里带刺的语调。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仇妍淑强得令人嫉妒。
「那么流畅的剑招太厉害了...?」
「那个年纪实属难得。」
「没错，对真气的瞬间掌控也很惊人。」
「所以说啊，他全躲开了。」
嗯?
彭雅熙从彭宇真的回答里听出蹊跷。仇妍淑有躲过什么吗?
明明仇阳天连反击都做不到只能闷哼。
她再次顺着彭宇真的视线望去。
却发现他注视的不是仇妍淑而是仇阳天。
‘不是在看她?’
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那样感慨。彭雅熙无法理解。
「快了半拍。」
「啊?」
「仔细看，剑在抵达目标前半拍就开始动了，他早就预判了攻击轨迹和挥剑方式。」
彭宇真说完后，彭雅熙这才仔细观察起仇阳天。
确实很特别。仇阳天的身法比仇妍淑慢了整整一拍。
要是对上仇妍淑自己肯定没胜算。
但若是自己对阵仇阳天，那速度绝对能瞬间斩落他。
‘对啊?但为什么……’
仇阳天比自己慢，仇妍淑比自己快。
本该早就分出胜负的两人，此刻却已过了十余招。
「到底怎么回事。」
彭雅熙完全无法理解。
久战未决，仇妍淑似乎想下决胜手，突然变换了架势。
只见她木剑上凝聚起淡薄内力。
这既非一流剑客的剑气，
也不同于臻至绝顶方能施展的剑罡。
就连彭雅熙都能看出那是高度浓缩的内力。
见此情形，彭宇真冷声断言：
「没救了。」
「为什么?看起来很强啊。」
「当然强，那么浑厚的内力压缩体，就算我亲自接招也不轻松。」
连彭宇真接招都不轻松?这话让彭雅熙震惊不已。
「但打不中就白搭，强行用不熟练的招式只会破坏架势扰乱呼吸。这种急躁之下的动作连垃圾都不如。」
就连旁观者彭雅熙都被这番冷酷批评刺得脊背发凉。但彭宇真对武学的评判向来分毫不差。
就在那时。仇阳天的表情突然变了。准备就绪的仇妍淑猛然跃起。
仇阳天看着这一幕，并未做出任何特别动作。
只是后退一步，然后微微偏头。
仅此而已。可这细微动作就化解了仇妍淑的剑势。
接着。
-啪啊啊!
‘怎么回事?’
彭雅熙明明没挪开过视线。却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后仇妍淑跌坐在地。
「什么呀….这到底怎么了?」
「太厉害了…!」
听到这兴奋的声音，彭雅熙转头望去。彭宇真露出了多年未见的表情。
「仇家，不只有剑凤啊。」
那表情就像发现有趣玩具的纯真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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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本该生为男子。
这是仇妍淑十岁出头时暗自怀有的念头。
姐姐不仅武学天赋过人，更具备名门子弟应有的气度。
年仅十五。同龄之时姐姐就继承了剑凤称号。
这个被视作四大世家与九大门派专属的称号，如今由姐姐继承。
实在太帅气太自豪了。
当姐姐以首席身份从神龙馆毕业时，刚过弱冠之年就被任命为仇家五剑队队长。
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但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正因为具备这等实力，才能获得认可。
了不起的人物。假以时日必能更加出色。
但永远成不了仇家家主。
那时仇妍淑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姐姐和自己是正室所出，仇阳天是妾室的孩子。但仇妍淑喜欢仇阳天的母亲。
是个温柔的人。
所以连仇阳天也喜欢。那是个不在乎嫡庶之别的年代。
但某天她突然消失了。真的是一瞬间的事。父亲下令不准寻找她的去向。
世家上下无人寻她。
就是从那时开始。
仇阳天逐渐崩坏。
对家眷暴力相向，尖刻的言语和眼神不分对象。
变得懒惰颓废。还传闻他对貌美家仆下手。
与勤奋二字渐行渐远。自卑感与日俱增。
家主之位世代由男子继承。
父亲此后未再纳妾，既然只有仇阳天一个儿子，照此下去他必将成为家主。
明明有如此优秀的姐姐。
明明有这般努力的我。
姐姐本该生为男儿身。
或者我也该是男子。
憎恨那个不知珍惜却坐享其成的仇阳天。
厌恶那个自甘堕落却不自知拥有多少的仇阳天。
‘怎么回事?’
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
自将仇炎火轮功注入剑身时记忆就断片了。
仇阳天站在眼前。本该比我矮小的他此刻显得异常高大。
‘是梦吗?’
滴答。
有液体流下，用手背擦拭发现满是鲜血。我为什么在流血?这不是梦吗?
那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仇阳天变这么高大。
随着逐渐清晰的视野和神志，仇妍淑察觉到了矛盾。
不是仇阳天变大了。
而是自己的视野变低了。
仇妍淑瘫坐在练武场的地板上。
「到底….怎么回事….」
「我能理解姐姐。」
听到传来的声音，仇妍淑抬起了头。
「你肯定很不爽吧，我理解，就算讨厌我也没关系，反正这也不会改变什么。」
明亮的灯火在仇阳天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仇妍淑能清晰地看见仇阳天的瞳孔。
什么都感觉不到。仇阳天的眼睛毫无情绪。既没有狂喜也没有愤怒这类鲜明的感情。
只是俯视着仇妍淑而已。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仇妍淑想逃，但颤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姐姐说过的话虽然极其操蛋，但这个我也能理解。」
我说过什么来着?听到仇阳天的话，仇妍淑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还不如消失呢，像你妈那样。’
心脏冰冷地沉下去。
就算当时再不清醒，这话也绝对不该说出口。
该说什么好。现在该道歉吗?想到要向仇阳天低头认错，恶心的感觉就涌上喉咙。
不知是否看穿了仇妍淑的想法，仇阳天继续说道。
「我会理解你的，所以姐姐也要理解我这么做。」
没能问出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仇妍淑最后记得的是仇阳天的手掌。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