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关中大地之上的硝烟、血腥与恐慌的气息。北魏大军溃退百里,遗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无数惊魂未定的溃兵。然而,对于北秦而言,这场辉煌的胜利,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更具野心的起点。
黄河北岸的临时中军帐内,灯火彻夜未熄。陈衍仅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再次召集了所有高级将领。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胜利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渴望。
“陛下,魏军已溃退至武功城,据险固守,但其军心涣散,伤亡惨重,短期内绝无再战之力。”负责哨探的将领迅速汇报着最新军情。
“我军缴获辎重粮草无数,俘虏仍在清点,预计不下万人。各部均有斩获,但也颇为疲惫,尤其是玄甲营,折损严重,急需休整补充。”
老魏咧着嘴,虽然独臂拄着铁锏才能站稳,却依旧兴奋道:“陛下,咱们赢了!赢得痛快!让弟兄们好好歇歇,消化消化战果!”
几乎所有将领都下意识地点头,连续的高强度作战,确实让军队达到了极限。
然而,陈衍的目光却越过眼前缴获的统计和部队的疲惫,投向了悬挂的巨大地图,投向了西方那片更为广阔的土地——关中腹地,以及那座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权力的千年古都——长安。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武功城的位置,然后向西缓缓划过。
“休息?”陈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断力和远见,“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拓跋焘新败,胆气已丧!其麾下士卒惊魂未定,将无战心!此刻,正是其力量最虚弱、防备最松懈的时刻!若给他喘息之机,让他收拢溃兵,凭借关中坚城逐步抵抗,我等虽胜,也不过是将其逐过黄河,他日必成后患!”
他猛地提高声调:“我们要的不是击退!我们要的是收复!是光复整个关中旧土!我们要兵指长安,将拓跋焘彻底赶出渭水平原!”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陈衍这宏大的构想所震撼。兵指长安?这在一天前,还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陈衍不给众人消化震惊的时间,连续下达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传令!全军即刻起,分为三路!”
“第一路,以独孤信为主将,李虎为副!朕再拔给你们两千轻骑,并所有降兵中挑选善骑者充为辅骑!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绕过武功坚城,不顾一切,向西穿插!沿途不必理会小股溃兵和城池,直扑长安东面的灞桥、潼关等要隘!抢占之,或至少形成威慑,切断长安与东方的联系,阻止可能从洛阳方向来的援军!同时广派游骑,侦查长安虚实,散布我军即至的消息,乱其民心!”
“第二路,以老魏为主将!统领步军主力及所有俘虏!你们的任务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清扫武功城外围,迫降或歼灭其留守之敌。随后沿渭水南岸西进,收复沿途城邑,招抚流民,清剿溃兵散勇,确保粮道畅通,并为大军后续开进建立稳固基地!”
“第三路,由朕亲自统领玄甲营残部、水师及中军!暂留黄河沿线,清扫战场,巩固渡口,接收安置俘虏,看押重要缴获,并防备北魏可能的反扑或侧击。待局势稍稳,即刻西进与主力汇合!”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分兵计划。尤其是在自身也伤亡不小、部队疲惫的情况下,还要分兵远途奔袭,风险极大。
独孤信和李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激动与凝重。这是重任,也是天大的机遇!
“末将领命!”两人毫不犹豫,轰然应诺。
老魏虽然更想冲锋陷阵,但也明白稳固后方、步步推进的重要性,尤其是处理海量俘虏和缴获,非他这等老资格坐镇不可:“陛下放心!后方就交给俺老魏!定叫西进之路稳如泰山!”
“记住!”陈衍目光扫过三位主将,“速度!关键是速度!要让拓跋焘来不及反应!要让关中的魏军和百姓都知道,天,已经变了!”
“对于溃兵,降者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对于州县,传檄而定者,秋毫无犯;负隅顽抗者,城破之日,严惩不贷!”
军令如山,迅速传达下去。刚刚经历血战、本欲休整的北秦大军,再次高效地运转起来。
很快,独孤信和李虎率领的轻骑先锋,如同脱缰的野马,率先离营。他们人衔枚,马裹蹄,绕开武功城,如同一股灰色的铁流,沿着渭北平原,向着长安方向狂飙突进!他们的任务最危险,也最可能创造奇迹。
老魏则开始整顿步军,收编俘虏,将缴获的物资迅速分类利用,同时派出使者,向武功城及周边地区发出措辞强硬的劝降信。
陈衍坐镇黄河岸边,一边处理着繁重的善后工作,一边密切关注着两路大军的进展。他深知此举冒险,但更知道战机稍纵即逝。拓跋焘新败,关中震动,此刻正是一鼓作气、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
追亡逐北的号角,已然吹响。北秦的战刀,在饮饱了黄河的鲜血后,并未归鞘,而是带着更盛的锋芒,毫不犹豫地斩向了关中腹地,直指那座梦寐以求的帝王之都——长安!一场规模更大、决定未来百年国运的战略大进军,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