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仁心堂的后院被静谧的夜幕笼罩,唯有那扇半掩的窗扉透出昏黄的光,像黑幕上撕开的一道小口。药草的清苦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蔓延,与书房内弥漫的墨香交织缠绕,仿佛在诉说着这一方天地的宁静与神秘。
苏晚坐在桌前,身姿挺直如同一株青竹。她正将最后一幅银针痕迹比对图仔细地卷起,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晕温柔地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柔和。她长长的睫毛像是两片蝶翼,随着她的眨眼微微颤动,映在脸颊上的阴影也跟着轻轻晃动。
在她身前,一整套堪称完美的证据链整齐地摆放着。从梁尚书府上偷偷誊抄的账册副本,纸张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因反复翻阅而显得有些模糊,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诉说着背后隐藏的秘密;到她根据线人密报精心整理的、长达三年的用药日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每日的用药详情,那是时间堆砌起来的罪证;再到这幅足以颠覆大宁朝法医认知的痕迹比对图,每一处线条、每一个标注都凝聚着她无数个日夜的心血。
“明日在朝堂之上,若有人以我一介女子之身干预朝政为由发难,你便出面解释。”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深知,在这座权力的巨塔中,性别偏见就像隐藏在暗处的利刃,随时可能向她袭来。
顾昭静静地立于她身侧,宛如一座沉稳的山峦。他深邃的眼眸映着烛光,宛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幽深得让人捉摸不透。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覆在苏晚微凉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仿佛能驱散她心中所有的寒意。“他们不敢。” 这三个字,从他那线条坚毅的薄唇中吐出,声音低沉而有力,没有多余的解释,却像一阵坚定的风,吹进了苏晚的心里,比任何承诺都更令人心安。他身上散发的冷冽气息,仿佛能将一切宵小的质疑都冻结成冰,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次日,太和殿。
金乌初升,晨曦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光影随着太阳的缓缓升起而逐渐移动,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转。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齐地分列两侧,他们的表情严肃而凝重,整个朝堂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压抑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御史大夫李岩松手持奏章,神色庄重地自队列中走出。他每迈出一步,靴子踏在金砖上发出的声响,都仿佛重重地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让人心头为之一紧。他站定在殿中,深吸一口气,随后,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整个朝堂,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着众人的耳膜。
“臣,弹劾吏部侍郎张维、户部主事钱斌、定远侯世子……”
李大人每念出一个名字,朝堂上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声音此起彼伏,仿佛一阵无形的浪潮在朝堂上翻滚。当他念到 “…… 共计官员十四名,另有前靖王旧部两名,结党营私,以禁药‘梦魂花’谋害朝廷重臣,意图搅乱朝纲!” 时,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被点到名字的官员们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崩塌。而未被点名的官员们也无不心惊肉跳,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们深知,这场风暴一旦掀起,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置身事外。
“一派胡言!” 吏部侍郎张维猛地跨出一步,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脸色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李岩松,厉声喝道,声音尖锐而刺耳,“李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本官一向敬你刚正不阿,未曾想你竟也学会了构陷同僚的卑劣伎俩!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就敢在朝堂之上污蔑我等国之栋梁,陛下明察,岂能轻信此等谗言!”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情绪激动得几乎要将整个朝堂点燃。他身后的几名官员立刻附和,纷纷指责李岩松血口喷人,企图以莫须有的罪名排除异己。一时间,朝堂之上,唾沫横飞,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仿佛一场混乱的闹剧正在上演。
龙椅上的永安帝面沉如水,他那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闹剧,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他就像一位冷静的旁观者,在审视着这场权力的博弈,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张侍郎,你可知梁尚书在自尽前三个月,每晚子时都会出现心悸盗汗、神思恍惚的症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雅青衫的女子自殿侧缓缓走出。她步伐轻盈而稳健,每一步都像是在书写着自己的故事。她容貌绝美,肌肤胜雪,眉如远黛,双眸清澈明亮,宛如一泓清泉。她的气质却如雪山之巅的清莲,高雅圣洁,凛然不可侵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正是以医女身份得召入殿的苏晚。
张侍郎看到苏晚,瞳孔猛地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愤怒所取代。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区区一介民女,也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
苏晚并未理会他的呵斥,神色从容地径直走到殿中。在内侍的帮助下,她缓缓展开了一幅奇异的图卷。那图卷由数层半透明的薄宣纸叠加而成,纸张轻薄如蝉翼,却承载着厚重的真相。上面用精妙的笔法绘制着人体经络与脏器,每一层都标注着不同的日期和症状,通过宣纸的叠加,形成了一种立体的、动态的视觉效果,仿佛能看到病症在人体内部的演变过程。
“此乃我绘制的病症演变图。” 苏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如同山间的清泉,清澈而悦耳,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梁尚书中的‘梦魂花’之毒,并非一蹴而就。下毒者手法极为高明,将毒素混入他日常服用的安神汤中,剂量由小到大,持续了整整三年。”
她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在图卷上缓缓移动,从第一层代表 “轻微失眠” 的淡墨痕迹,滑到最后一层代表 “神志失控” 的浓重墨团。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揭开真相的面纱。“毒性在体内日积月累,先是扰乱心神,再是蚕食理智。到了后期,梁尚书的脉象虽看似平稳,但他的精神世界早已崩塌。最终,在特定药物的引诱下,他会产生强烈的幻觉,误以为自尽才是唯一的解脱。这并非自尽,而是长达三年的慢性谋杀。”
这番闻所未闻的理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晚,仿佛看到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有些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有些人则流露出怀疑,但更多的人是被这精妙的推理所震撼。
苏晚没有停顿,又取出了那幅银针痕迹比对图。她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坚定而自信。“此毒最阴险之处,在于它在体内留下的痕迹极其微弱,寻常仵作根本无法察觉。但我用特制的银针刺入死者相关的穴位,再以秘法催动,便可使其残留的微量毒性产生独特的反应。”
她将两幅并排的图样展示给众人看,动作沉稳而有力。“左边,是用梦魂花喂食的死囚体内提取的痕迹。右边,是梁尚书体内的痕迹。二者脉络纹理,分毫不差。此证,无法伪造。”
朝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精妙绝伦的推理和前所未见的证据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幅图样,仿佛要从上面找出一丝破绽。但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惊人的真相。
张侍郎的脸色,已经由涨红转为煞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已经在这一刻被改写。
“荒唐!一派胡言!” 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太医院正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屑。他伸出手指,指着苏晚怒斥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妖女!此等闻所未闻的异术,分明就是妖言惑众!我大宁朝立朝百年,太医院传承千年医道,向来以望闻问切、脉象诊病为根本,何曾见过这等在纸上画画推演的荒谬之法?此乃旁门左道,是对医道正统的公然挑衅!”
几位思想守旧的老臣立刻出声附和,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太医院正所言极是!医者仁心,岂能与仵作的血腥手段混为一谈?”“陛下,此女来历不明,其言论惊世骇俗,恐为乱政之兆啊!”
他们巧妙地将话题从案件本身,引向了 “医道正统” 之争,试图用祖宗规矩来否定苏晚的科学证据。一瞬间,苏晚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永安帝,深邃的目光在苏晚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张侍郎惨白的脸和太医院正激动的神情。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整个太和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天子的最终裁决。他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仿佛在为这场紧张的气氛打着节拍。
良久,皇帝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他并未拍案,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具分量,如同滚滚的闷雷,在大殿中回荡。
“既然有理有据,那就彻查到底。”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传朕旨意,所有涉案人员,即刻停职,打入天牢!交由御史台与暗卫司联合审讯,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话音刚落,张侍郎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对他关上了所有的门。
“带下去。” 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正是顾昭的亲卫,暗卫司指挥使影十一。他面无表情,眼神冷峻,像一座冰山。他身形矫健地架起瘫软的张侍郎,动作干净利落,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在百官惊惧的目光中,将其拖出了太和殿。
随着殿门的开启,一道刺眼的天光照射进来,苏晚微微眯起了眼。那道光如同希望的曙光,却又带着未知的挑战。殿内的喧嚣与殿外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她身侧,顾昭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的气息沉稳而熟悉。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苏晚转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她明白他的意思,扳倒几个朝臣,甚至揪出幕后的藩王势力,都只是这场风暴的序曲。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在嗅到血腥味之后,只会变得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他们斩断了毒蛇的几节身体,但蛇头,还深深地藏在黑暗的洞穴里,吐着致命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