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一分,数据中心外防爆门前的金属地面泛着冷光。
林晚秋膝盖抵着冰凉的地砖,指节因用力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U盘里。
她的左眼尾还凝着未干的血珠,那是刚才被特警推倒时撞在门框上的伤。
此刻鼻腔里的腥甜混着机房特有的电子元件焦糊味,在喉间翻涌。
眼前的世界像被撒了碎玻璃的镜子,张正华倒在青禾镇卫生院走廊的慢镜头突然闪回——老人攥着她衣角的手从温热变凉,最后一个音节卡在喉咙里,是“周……”。
她猛地摇头,却撞得后颈生疼,耳鸣声里又响起电梯间的幻听:“投降”,那是三个月前在省厅模拟审讯时,她对伪装成嫌疑人的同事说的词。
此刻这两个音节像生锈的齿轮,在脑仁里碾出火星。
“密码……”她咬破舌尖,用痛意拽回游离的意识。
指尖在键盘上机械滑动,六个数字随着记忆碎片浮起——父亲最后一次清醒时,在IcU的监护仪蜂鸣声里,抓住她手腕念的“3、7、9、2、1、5”。
当时她以为是血氧过低的呓语,此刻却成了打开“影子系统”的密钥。
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睫发颤,“认证通过”的提示跳出时,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她去看县博物馆的青铜剑。
“执剑者的手要稳。”他说,而小秋盯着剑身细密的纹路问:“要是剑割到自己呢?”
数据同步进度条开始爬升,0.3%,0.7%,像蜗牛在爬。
林晚秋额头抵着终端机外壳,能感觉到电流通过金属传来的震动,像极了陆承宇每次抱她时,胸腔里的心跳声。
“阿宇的云端服务器……”她低喃,血滴落在U盘接口旁,晕开小小的红渍。
这不是简单的证据上传,是父亲用命藏下的“记忆病毒”——所有被周慕云篡改的档案、被销毁的笔录、被封口的证词,都会随着数据流苏醒,在相关者的记忆里炸出裂痕。
三点三十七分,某市纪委家属院三楼亮着灯。
吴明远把老花镜推到额头上,案卷摊开在藤编茶几上,钢笔帽还咬在嘴里。
突然他像被人抽了脊椎,佝偻着蜷进沙发,指节抠进真皮扶手:“这是……哪?”
二十年前的画面在视网膜上灼烧:青禾镇粮站仓库前,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泥坑,周慕云穿着灰西装,手里拎着只黑色皮箱。
财政局长老郑搓着手接过去,皮箱扣带蹭过他手腕上的红绳——那是老郑女儿满月时他亲手编的,说要戴到孩子出嫁。
“不可能……”吴明远踉跄着站起来,档案柜的锁头“咔嗒”弹开。
他翻出最底层的牛皮纸袋,封条上“已销毁”的红戳还在,可里面躺着的,分明是1998年青禾镇易地搬迁项目的原始拨款单,金额栏被修改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右下角有周慕云的签名,墨迹与当年的会议记录完全吻合。
同一时刻,三百公里外的高速服务区,卧底干部李阳把半凉的泡面推到一边,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他刚要接,太阳穴猛地抽痛,一段录音在脑子里炸开:“你爸也这样看着我……”那是张正华的声音,带着血沫的哑。
李阳摸出通讯录,鬼使神差地按下那个存了三年却从未拨过的匿名举报热线。
四点零五分,省纪委数据中心主控台。
陈科长的白衬衫后背洇着汗渍,监控墙上七十三个节点的状态灯此起彼伏地闪烁。
他的食指悬在“物理隔离解除键”上方,喉结动了动,抽屉里那张合影被摸得边角发卷——林振山穿着旧衬衫站在他旁边,身后是刚建成的省纪委大楼,两人手里都举着泡了枸杞的搪瓷杯。
“老林,你总说‘清源不是除几个人,是要让系统自净’……”他对着空气说,指腹重重按下按键。
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警示灯在天花板上旋转,数据流如决堤的河,涌进公网加密层。
陈科长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异常记忆唤醒”提示,突然笑了,眼角有湿意:“这次,我信你。”
四点十八分,安全屋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显示器的光映着小林苍白的脸。
她盯着绿色进度条跳到87%,手指在键盘上抖得厉害,加密线路里传来陆承宇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金属:“告诉她,周慕云已经开始清障了……三个镇纪委书记,突发心梗。”
“林姐!”小林对着通讯框打字,眼泪砸在键盘上,“张主任最后抓着我手腕说‘护好小秋’,他手都凉了还在抖……不能让你白扛!”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屏幕上的定位信号突然变成一片雪花。
小林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不,不——”
四点二十五分,数据中心走廊深处的通风管道漏着风,林晚秋蜷缩在拐角,羽绒服下摆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冷风灌进去,冻得她牙齿打颤。
她望着手机里陆承宇的照片,那是去年在西湖边拍的,他举着糖画笑,糖稀在阳光里亮晶晶的。
可现在照片里的人,她竟有些认不出眉眼。
“阿宇……”她轻声唤,声音像游丝。
记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爬到这里的,忘了父亲的名字,甚至差点把U盘当成了公交卡。
但张正华临终前的眼神刻在脑子里:老人咳着血,手指死死抠住她袖口,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灯,“小秋……查……”
她摸出随身的指甲刀,在左臂内侧刻下一个“查”字,血珠渗出来,沿着皮肤纹路往下淌。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手机在掌心震动,一条无署名信息跳出来:【十三楼b区配电间有备用电源,可维持系统运行17分钟】。
林晚秋抬起头,走廊尽头的安全指示灯坏了,只有通风管道里的风声呜咽。
她扶着墙站起来,U盘在掌心里硌出红印,像父亲当年在她手心里写“正”字时的力度。
四点二十九分,她站在十三楼b区配电间门前。
金属门把手上结着薄霜,她哈了口气,指尖刚要触碰,门里突然传来细微的电流声——不是普通的电路运转,是某种加密设备启动的嗡鸣。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