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激进派的动作来得又快又狠。
先是城西的军械库深夜失火,烧毁了刚运来的三箱子弹;接着是负责粮草押运的张副官被人暗杀在客栈,手里还攥着半张被血浸透的押运单。
消息传到闻府时,苏沅正在暖房里查看墨兰,闻言猛地转身,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重重的响。
“查得怎么样?”她问匆匆赶来的副官,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放火的人留了记号,是南方激进派的‘铁十字’徽章。”副官递上块烧焦的木牌,“暗杀张副官的凶手还在逃,但据目击者说,行凶者操南方口音,身手利落,不像是寻常盗匪。”
苏沅捏紧木牌,指节泛白,这些人是怕她借南北互市壮大势力,想趁秋操前搅乱局面。
可军械库守卫森严,粮草押运路线更是只有核心部下知晓——内部有内鬼。
她转身往外走,路过梅如故的客房时,脚步顿了顿。
他正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拿着支竹笛,见她神色凝重,便停了吹奏:“大小姐又遇上烦心事了?”
苏沅没瞒他,将军械库失火和粮草副官遇刺的事简要说了说,她知道梅如故身份特殊,或许能从其他的角度看出些端倪。
“南方激进派……”梅如故摩挲着笛身,“他们比北方的疯子更难缠,北方人要权,南方人要脸,总觉得让个女人掌权是奇耻大辱。”
他抬眼看向苏沅,“大小姐有没有想过,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是笃定你不敢动真格?”
“我没证据。”苏沅沉声道,“军械库的守卫队长是父亲旧部,粮草路线是参谋长拟定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的人,未必不会被胁迫。”梅如故吹了个轻音,笛声清越,“就像戏文里的《连环计》,董卓信吕布,却不知吕布早被貂蝉勾了心,有时候最亲近的人,才藏着最利的刀。”
苏沅心头一震,她一直以为问题出在外部,倒没细查内部的人。
“还有,”梅如故补充道,“尹家的银子刚到位,这批军械和粮草正是用这笔钱买的,他们这个时候动手,不仅是针对你,也是在打尹家的脸——断了你的供给,看尹老爷还敢不敢跟你合作。”
这话点醒了苏沅,她立刻让人去查军械库守卫队长和参谋长的近期动向,自己则亲自去了尹府。
尹老爷正在书房算账,见她脸色不好,便推了账本:“我也听说了,这批货若出了岔子,尹家的银号怕是要被激进派盯上。”
他看着苏沅,“大小姐打算怎么办?”
“以牙还牙。”苏沅眼底闪过狠厉,“他们烧我军械库,我就端了他们的窝点;他们杀粮草副官,我就把内鬼揪出来,当众正法。”
她顿了顿,“只是还需尹老爷帮个忙——借我几个会查账的先生,我要看看最近的军费流水里,有没有不该出现的窟窿。”
尹老爷沉吟片刻,点了头:“可以,但大小姐记住,对付疯狗,要么打死要么打怕,千万别给它舔伤口的机会。”
回到闻府时,天色已暗。
苏沅路过暖房,见那几盆墨兰的花苞又鼓了些,忽然想起梅如故的话。
她转身走向他的客房,推开门时,他正在灯下写着什么,见她进来,便将纸页合上。
“查到些眉目了?”他问。
“嗯,内鬼大概有了方向。”苏沅走到桌前,看着他写的字,是半阕《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几个字力透纸背。
“乱世里总需要些杀气。”梅如故将纸推给她,“就像这墨兰,看着清雅,根须却能在石缝里钻得又深又狠。”
苏沅拿起纸页,指尖划过那些遒劲的笔画,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但此刻心里的焦躁竟平复了些。
或许是梅如故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这满室的兰香让人定气——总有人懂她的难,哪怕隔着立场与算计。
“等这事了了,”她忽然说,“我请你听《定军山》。”
梅如故笑了:“好,我等着看大小姐像赵云一样,枪挑敌营。”
窗外的风又起,吹得烛火摇晃。
苏沅望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那些焦头烂额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难扛了。
苏沅的雷霆手段来得猝不及防。
三日后,军械库守卫队长被押到练兵场时,还在喊着“冤枉”,直到尹家账房先生捧着账本上前,一项项念出他与南方激进派密使的银钱往来,他才瘫软在地。
同日,参谋长的书房被搜出与激进派联络的密信,字里行间全是如何借秋操夺权的算计。
“拖下去,军法处置。”苏沅站在高台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枪声在练兵场响起时,她没回头,只望着台下肃立的士兵,“往后谁敢通敌叛国,这就是下场!”
紧接着,她让人端了南方激进派在江州的三个窝点,为首的几个头目被当场击毙,其余人等悉数收监。
消息传开,江州城里的风声瞬间敛了许多,连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调子都变得小心翼翼。
但苏沅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激进派的核心势力仍在,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人,绝不会甘心失败。
果然,七日后的深夜,她在书房处理军务时,窗外突然飞进一支毒箭,擦着她的耳际钉在墙上,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保护大小姐!”守在门外的卫兵立刻冲进来,却见苏沅已拔出腰间短枪,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外的黑影。
“别追。”她按住要冲出去的卫兵,指尖捻起箭簇上的黑色粉末,“是‘断魂散’,见血封喉。”
她看着那支毒箭,忽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去告诉军医,就说我被毒箭擦伤,毒性扩散,已经昏迷不醒,再让惜惜去尹府报信,就说……我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卫兵一愣:“大小姐,这……”
“照做。”苏沅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看看,哪些人是真关心我,哪些人,在等着分食我的尸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江州。
闻府上下挂起白幡,府门大开,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却都被“军医正在抢救”的由头挡在门外。
尹老爷带着尹承匆匆赶来,在客厅坐了许久,只见到垂泪的闻惜惜,临走时留下话:“尹家的银号随时待命,只要能救大小姐,多少钱都肯出。”
梅如故也来了,脸色比往日更苍白,走到苏沅的房门外,只听里面传来闻惜惜压抑的哭声。
小厮低声劝他:“老板,您伤还没好,要不先回去歇着?”
他没动,只望着紧闭的房门,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这等会儿。”
其实他心里清楚,以苏沅的性子,绝不会轻易被毒箭所伤。
这场“病重”的戏,是她布下的网,就等着那些狗急跳墙的人往里钻。
只是站在这扇门外,听着里面刻意做出来的悲戚声,他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慌。
直到后半夜,闻惜惜红肿着眼睛出来,对他福了福身:“梅老板,多谢您挂心,姐姐她……还在昏迷。”
梅如故点点头,转身时,袖口的密信硌得掌心生疼。
北方亲和派刚传来消息,说南方激进派的首领已秘密潜入江州,就等着苏沅一死,便联合城内的旧部夺权。
他知道,苏沅要等的鱼,快要上钩了。
回到客房,他提笔给北方回信,只写了八个字:“静待时机,瓮中捉鳖。”
放下笔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那盆墨兰上,花苞上沾着露水,像极了苏沅眼底藏着的锋芒。
这场戏,她演得逼真,连他都差点信了。
只是不知这“病重”的消息传开后,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会不会真的以为,这朵在寒冬里攒着劲要开花的墨兰,就此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