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的暮色里,酒店宴会厅里灯火通明,《锦宫春深》的杀青宴正热闹开席。
长条餐桌上摆满了佳肴,杯盏碰撞声与笑语交织,剧组众人都带着收工的松弛,唯有角落里的何木灵,目光总若有似无地飘向苏沅所在的方向。
她端着香槟,看似与制片人谈笑风生,余光却给不远处一个穿粉色礼服的小演员递了个眼神。
那演员是剧组里的新人,一直跟着何木灵混,此刻立刻心领神会,端着满满一杯红酒起身,径直走向苏沅的座位。
苏沅正和编剧聊得投机,面前的高脚杯刚抿过半杯,就被小演员笑着拦住:“欢颜姐!我太佩服你了,跟你搭戏那段我紧张得腿都软,你还一直指导我!这杯我必须敬你!”
说着,小演员就把酒杯往苏沅面前送,身子几乎贴了过来,语气带着撒娇般的执拗。
苏沅看了眼对方真诚又急切的脸,想起拍摄时这姑娘确实总怯生生地问她台词技巧,不好太过生硬拒绝,便拿起酒杯轻碰了一下:“互相学习,意思到了就好。”
“那怎么行!”小演员立刻接口,自己先仰头干了大半杯,把空了半截的杯子亮给她看,“姐你看我多有诚意,你可得喝完呀!”
周围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起哄,苏沅无奈,只好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刚放下杯子,又有两个常跟在何木灵身边的年轻演员凑了过来,一人端着白酒,一人捧着果酒:“欢颜姐,我们俩也敬您!多亏您在片场帮我们圆场!”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她,连说带劝,手里的酒杯几乎要递到她嘴边。
苏沅鼻尖萦绕着酒精的辛辣味,太阳穴已经有些发沉。
她瞥见何木灵正站在不远处,看似和人聊天,眼神却牢牢锁着这边,嘴角还挂着一丝隐秘的笑意。
瞬间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真心敬酒,分明是何木灵设的局,想借他人之手灌她酒,等着看她醉酒失态的笑话。
“抱歉,我酒量不太好,实在喝不下了。”苏沅往后靠了靠,试图推开酒杯,语气带着疏离。
可那两个演员不依不饶,一个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一个拿着酒瓶要给她续杯:“姐就喝一小口!今天可是杀青宴呢!得热热闹闹的才行!”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都成了背景音,苏沅能清晰地感觉到脸颊在发烫,视线也开始微微模糊。
她强撑着清明,指尖紧紧攥着桌布,正想找林晓帮忙解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她不能再喝了。”
裴亦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
他径直站到苏沅身边,自然地挡在她和敬酒的演员中间,目光扫过那两人手里的酒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新人想学东西是好事,但强迫前辈喝酒就不妥了。”
那两个演员脸色瞬间发白,手里的酒杯都抖了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何木灵见状,立刻端着杯子走过来打圆场,脸上堆着无懈可击的笑:“哎呀,都是玩笑话!这几个新人就是太崇拜欢颜姐了,裴导别较真,我替她们给欢颜姐赔个不是。”
说着,她就想往苏沅面前凑,裴亦时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恰好挡住她的去路,同时把矿泉水塞到苏沅手里:“喝点水醒醒酒。”
又转头对那几个小演员说,“想去敬酒就找我,我陪你们喝。”
这话一出,几个小演员哪里还敢应声,灰溜溜地端着酒杯跑了。
何木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怨怼,却只能讪讪地说:“是我没管好她们,欢颜姐别往心里去。”
苏沅靠在椅背上,握着微凉的矿泉水瓶,看着何木灵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微微用力。
刚才被缠着多喝的几杯酒劲儿正往上涌,胃里一阵翻搅,可心里却清明得很。
何木灵果然忍不下去了,连杀青宴都要搞出点动静,若不是裴亦时及时出现,今晚恐怕真要落入她的圈套。
裴亦时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还好吗?要不要先送你回酒店?”
苏沅摇摇头,喝了口矿泉水压下酒意,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没事,谢谢你。”
宴会厅的灯光依旧璀璨,杯盏声依旧喧闹。
杀青宴散场时已近午夜,苏沅靠在裴亦时的臂弯里,脸颊泛着酒后的潮红,双眼紧闭,呼吸浅浅的,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林晓拎着两人的外套快步跟上,看着自家老板软塌塌的模样,急得直跺脚:“都怪那些人灌酒,欢颜姐从来没喝这么多过!”
“先送她回家。”裴亦时语气沉稳,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沅往停车场走,生怕动作大了让她不舒服。
苏沅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酒气,让他脚步都放轻了几分。
一路无话,车子平稳地停在苏沅公寓楼下。
裴亦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苏沅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林晓在后面拿着钥匙开门,看着这一幕,悄悄红了耳根。
进了卧室,裴亦时轻手轻脚地将苏沅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刚要抽回手,手腕却突然被紧紧攥住。
他低头看去,苏沅眉头微蹙,双眼依旧闭着,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别……别走……”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酒后的依赖,让裴亦时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林晓,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
林晓立刻会意,连忙摆手,压低声音说:“裴导,这里有您在,我就放心了!我家离得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您好好照看欢颜姐。”
说完,不等裴亦时回应,她就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还贴心地拉上了走廊的灯。
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沅浅浅的呼吸声。
裴亦时坐在床边,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被攥住的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尝试着轻轻抽手,苏沅却攥得更紧了,眉头皱得更厉害,嘴里又嘟囔了一句:“阿时……别像上次一样……”
裴亦时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她说的“上次”是什么——毕业那年,她也是这样,带着决绝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蹙起的眉头,声音放得极柔:“我不走。”
话音刚落,苏沅似乎安心了些,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嘴角微微扬起,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裴亦时坐在床边,就那样被她拉着,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小心翼翼的珍视,还有藏了多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