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苏沅回到偏殿。
青禾已换回常服,正陪着邬羽在廊下看晚霞,见她回来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邬羽穿着淡粉色襦裙,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比前几日红润了许多。
见苏沅走近,她便笑着迎上去:“姐姐,你今日去哪了?我等了你好久。”
苏沅牵着她的手走到石凳上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掌心,心中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邬羽虽年纪小,却比同龄人懂事许多,见她神色凝重,便收起笑容,轻声问:“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脸色好难看。”
苏沅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将与赵峰、乐正照商议的计划缓缓道出,从“假死”脱身到京郊宅院,一字一句都说得格外认真。
话音落下时,她以为邬羽会害怕,却没料到邬羽第一反应是抓住她的手,眼底满是焦急:“姐姐那你呢?我走了,你一个人留在宫里怎么办?这皇宫这么可怕,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苏沅心中一暖,又有些酸涩,她抬手摸了摸邬羽的头,柔声道:“傻丫头,姐姐不走,是为了帮你稳住邬远,若是我们俩一起‘消失’,邬远定会立刻追查,到时候你也走不远,只有姐姐留在宫里假装伤心,才能让他相信你是真的‘病逝’,不会再追查你的下落。”
“可我还是担心你。”邬羽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之前我生病,内务府连太医都不肯派来,若是我走了他会不会为难你?我不要你冒险。”
苏沅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坚定:“姐姐不会有事的,等你到了京郊的宅院安全了,我会想办法也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们就能和朗哥儿团聚了,再也不回这皇宫。”
邬羽靠在她怀里,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好,我听姐姐的,但是姐姐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委屈,要是邬远欺负你,你一定要想办法联系我和哥哥,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
“好,姐姐答应你。”苏沅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平安符,上面绣着简单的兰草纹,是她昨夜连夜绣的,“这个平安符你带着,里面有魏赵给的护身药粉,若是遇到危险撒出去能暂时困住坏人,到了宅院要乖乖听话按时吃药,等姐姐来接你。”
邬羽接过平安符,紧紧握在手里,用力点头:“我会的,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沅看着她眼底的决心,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这个计划,便轻声道:“三日后会安排太医来‘诊治’,到时候就按计划来,这三日你就假装身子还没好,少出门,别让其他人看出破绽。”
“嗯,我知道了。”邬羽点头,靠在苏沅身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轻声说,“姐姐,等我们离开这里就回家,和哥哥、姐姐一起再也不分开。”
苏沅心中泛起憧憬,她轻声应道:“好,再也不分开。”
夜色渐深,廊下的灯笼亮起暖黄的光,映着姐妹俩依偎的身影。
虽然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但只要彼此牵挂相互支撑,她们便有勇气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等待团聚的那一天。
三日后的晚上,乐正照提着一个紫檀木小盒,悄然出现在偏殿后门。
苏沅早已等候在那里,青禾与晚晴守在殿内,确保无人靠近。
乐正照将盒子递给她,声音压得极低:“这里面是假死药,用温水送服,半个时辰后便会起作用——长乐郡主会先觉得心口发闷、咳嗽加剧,随后陷入昏睡,脉搏与呼吸都会变得极弱,看上去与急症猝死无异;药效可持续十二个时辰,我已安排好人在‘送灵’队伍里,到了宅院就用解药唤醒她,对身体绝无伤害。”
苏沅接过盒子,指尖微微颤抖,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粒莹白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盒子收好,“你放心,我会照计划行事。”
乐正照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却只轻声道:“明日我会安排李太医‘诊治’,邬远那边我会想办法引他过来,让他亲眼看到‘病逝’的场面,断了他的疑心。”
说完,他便转身隐入夜色,只留下一道匆匆的背影。
苏沅回到殿内时,邬羽正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那个兰草纹平安符,眼神里有紧张,却更多的是坚定。
“姐姐,药来了吗?”她见苏沅进来,立刻起身问道。
“来了。”苏沅倒了杯温水,将药丸取出,递到邬羽面前,“羽儿,喝了这个你就会睡过去,等醒过来就到安全的地方了。”
邬羽没有犹豫,接过药丸放进嘴里,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她果然开始咳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苏沅的衣袖,声音微弱:“姐姐……我好困……”
话刚说完,便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胸口的起伏变得极浅,几乎难以察觉。
苏沅连忙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确认与乐正照说的一致,才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她对着殿外大喊:“快来人!羽儿出事了!”
守在殿外的青禾与晚晴立刻冲进来,看到邬羽昏睡的模样,配合着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晚晴一边哭,一边往外跑:“我去请太医!我去请太医!”
青禾则留在殿内,帮着苏沅给邬羽盖上被子,假装按压她的人中,嘴里不停喊着:“郡主!郡主您醒醒啊!”
苏沅坐在床边,握着邬羽冰凉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眼泪里有演技,也有真实的担忧。
她知道计划周全,却还是怕出半点差错,怕邬羽真的出意外。
没过多久,晚晴便带着李太医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内务府的太监。
乐正照早已安排好,让他们恰好撞见晚晴请太医,顺势将消息传出去。
李太医给邬羽诊脉后,摇了摇头,对着苏沅拱手道:“郡主节哀,长乐郡主是旧疾突发,药石罔效,已经……去了。”
“不可能!”苏沅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昨天羽儿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她说着,便身子一软,倒在青禾怀里,假装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邬远耳中。
他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太监的回报,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邬羽死了?
他虽忌惮邬朗,却没打算真的让邬羽死,毕竟留着她还能牵制邬朗。
带着疑虑,他立刻起身:“摆驾偏殿,朕要亲自去看看。”
乐正照跟在邬远身后,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的冷意。
他知道,邬远这一去,看到邬羽“病逝”的模样,再看到苏沅“悲痛欲绝”的状态,定会彻底相信,这场假死计也就能顺利进行下去了。
偏殿内,苏沅已被青禾唤醒,正坐在床边,抱着邬羽的“尸体”痛哭,声音嘶哑:“羽儿,你怎么能丢下姐姐一个人……”
邬远走进殿内,看到这一幕,又看了看床上毫无生气的邬羽,眉头皱得更紧。
他走到床边,探了探邬羽的鼻息,确认没有呼吸,才对着苏沅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萦儿你节哀,羽儿病逝,朕会按公主之礼安葬,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伤了身子。”
苏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邬远,声音带着哽咽:“陛下……羽儿她还这么小,怎么就……”
话没说完又哭了起来,一副悲痛过度的模样。
邬远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苏沅若是装的,绝不会哭得如此真切。
他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太监道:“传朕旨意,长乐郡主病逝,辍朝一日,按公主之礼筹备葬礼,明日便将灵柩送出宫,安葬在皇陵附近的别院。”
乐正照听到这话,心中悄悄松了口气——邬远果然没有起疑,明日“送灵”,就能将邬羽安全送出宫了。
他走上前,对着邬远躬身道:“陛下,夜已深,郡主悲痛过度,怕是需要好生歇息,陛下也该回御书房了。”
邬远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邬羽,才转身离开。
殿内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苏沅、青禾与晚晴。
苏沅停止哭泣,擦了擦眼泪,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邬羽的脸颊,轻声道:“羽儿再忍忍,明日醒过来就安全了。”
夜色中,偏殿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着这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也映着即将到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