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光,在宫墙的日升月落间悄然溜走。
苏沅肩头的伤口早已愈合,可心里却渐渐蒙上一层疑云——段迁的疏远,像春日里突然转凉的风,猝不及防又挥之不去。
往日里,他总会借着商议朝政、通报西南局势的由头,来翊坤宫走一趟,哪怕只是寥寥数语,也会顺带叮嘱她几句饮食起居。
可这一个月,他只在宫内见过几次,眼神相遇时他也总是匆匆避开,再无往日的默契与柔和。
有一回,苏沅故意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偶遇”他,刚想开口问他近日为何这般冷淡。
却见他身后跟着几位朝臣,神色匆匆,只对着她躬身行了一礼,便以“还有要事商议”为由快步离去,连让她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一次,未央说御膳房新做了他爱吃的松子糕,苏沅特意让人送去九千岁府。
可没过多久,松子糕便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只带了一句“多谢贵妃娘娘厚爱,杂家近日胃口不佳,心领了”。
苏沅拿着那块冰凉的松子糕,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明白,春猎时还会紧张她伤口、小心翼翼扶她起身的人,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疏离克制。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还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让他无暇顾及?
她几次想主动去九千岁府找他问个明白,可走到宫门口又犹豫了。
她是贵妃,他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孤男寡女频繁相见,本就容易引人非议。
更何况他这般刻意回避,若是自己贸然上门,怕是只会让彼此更尴尬。
那日午后,苏沅在翊坤宫的书房看书,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往日这个时候,段迁或许已经来了,会站在窗边,与她讨论书中的谋略,或是分享些朝堂上的趣闻。
可如今,窗外只有海棠花簌簌飘落,寂静无声。
“未央……”苏沅放下书卷,轻声道,“你说,段迁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未央想了想,道:“没听说朝堂上有什么棘手的事,西南那边也安稳得很,许是……九千岁太忙了?”
苏沅摇摇头。
她了解段迁,再忙也不会对她这般刻意疏远。
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她望着桌上那盏早已凉透的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想问问他,为何突然变了?
想问问他,之前的默契与牵挂,难道都是她的错觉?
可一次次的擦肩而过,一次次的欲言又止,让她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份疑惑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总让人不得安宁。
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或许他们之间那点超越盟友的情谊,就要在这无声的疏离中慢慢消散了。
几日后,翊坤宫的朱门一早就关得严严实实,宫人们神色凝重地守在门外,逢人便说贵妃娘娘昨夜受了寒,高热不退,已卧床不起。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便传遍了后宫,也传到了九千岁府。
段迁正在处理西南的善后公文,闻言手中的朱笔“啪”地落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他心头猛地一紧,方才还冷静沉稳的神色瞬间被慌乱取代——苏沅自小在边疆长大,身子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风寒高热?
是不是肩头的旧伤复发,或是……
他不敢再想,指尖早已冰凉。
“备车!不,传太医!”段迁猛地起身,语气急促,“立刻去太医院请院判,让他带上最好的药材即刻赶往翊坤宫!”
心腹连忙应声而去,段迁却依旧坐立难安,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他想起她往日里明媚的模样,想起春猎时她肩头染血却依旧逞强的样子,心头的担忧像潮水般汹涌。
他想立刻冲去翊坤宫,可脚步刚迈出门,又硬生生停住——他这一个月来刻意疏远,此刻贸然前去会不会显得太过反常?
可担忧终究压过了顾虑。
他转身吩咐下人:“把库房里最好的驱寒药材都包好,再备上温水袋和静养用的软垫,一并送去翊坤宫。”
说罢,他又反复叮嘱,“告诉宫人务必仔细照料娘娘,有任何情况即刻来报!”
这一日,段迁坐立难安,公文看了几页便再也看不下去,耳边满是翊坤宫的消息。
太医传回话说贵妃确是风寒,高热未退,但已开了药方,暂无大碍。
可段迁依旧放心不下,每隔半个时辰便派人去询问情况,直到天黑,得知苏沅高热稍退才勉强松了口气。
可夜色越深,那份牵挂便越是浓烈。
他终究还是坐不住了,换上一身素色便服,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独自一人踏着夜色,悄悄往翊坤宫而去。
翊坤宫的灯火昏黄,宫人们都已退到外殿,殿内静悄悄的,只隐约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段迁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借着烛光,看见苏沅躺在床上,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睡得不安稳。
他放缓脚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这些日子的疏远克制,在看到她脆弱模样的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他多想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多想问问她疼不疼、难不难受,可指尖伸到半空,又硬生生收回。
“段迁?”
忽然,床上的苏沅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段迁心头一慌,连忙后退半步,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镇定:“贵妃娘娘醒了?杂家听闻娘娘风寒未愈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苏沅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是要看穿他的心思:“你不是在刻意疏远我吗?怎么会深夜来看我?”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得段迁哑口无言。
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娘娘说笑了,杂家只是……只是公务繁忙,未能及时来看望娘娘。”
“是吗?”苏沅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可我病了一天只等到了你的药材和太医,没等到你一句问候,段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再与我合作了?还是说……我哪里得罪你了?”
段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的自卑与挣扎,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苍白的:“娘娘多虑了,杂家从未有过此意。”
苏沅看着他眼底的慌乱与躲闪,心中的疑惑渐渐有了答案。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坦诚地迎上段迁的视线:“段迁,我们认识这么久、合作了这么多事,难道连一句真话都不能说吗?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