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开进基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烬坐在后面，肩膀一直在流血。衣服粘在伤口上，一动就疼。他没说话，也没碰医疗包，只低头看着外骨骼的数据。
艾米从前面转过身，手里拿着消毒喷雾和绷带。她脸色发白，嘴唇有点抖。
“队长……我来帮你。”
陆烬摇头。“等会再说。”
“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就在你身后。”艾米声音很小，但很稳，“那颗炮弹是冲我来的。你推开我，还用信息素挡了一半冲击。”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
凌昊本来靠在窗边闭眼休息，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他没看艾米，只盯着陆烬肩膀上的血迹。
车子刚停稳，林瑶打开后门准备拿物资。凌昊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门，伸手扶陆烬的手臂。
“下来。”
陆烬甩开他的手，自己跳下车。脚刚落地，左肩突然一抽，身子晃了一下。
艾米跟下来，咬着嘴唇给他喷药。药水碰到伤口的瞬间，陆烬紧紧咬住牙，一声不吭。可艾米手抖得太厉害，绷带歪了，胶布也撕不开。
“对不起……我……”她突然哭了，“要是我没站在那里，你就不会受伤……”
陆烬皱眉。“别哭了。任务完成了就行。”
“你闭嘴。”凌昊突然开口。
他接过艾米手里的绷带，轻轻把她推开。“你去休息。”
“可是——”
“现在就去。”凌昊语气不重，但很坚决。
艾米咬着唇，看了陆烬一眼，转身走了。
凌昊单膝跪地，把陆烬的作战服小心剪开。他动作很轻，用酒精棉擦掉血时，手一点没抖。
“你知道吗？”他一边包扎一边说，“刚才那颗炮弹，偏了十七度。”
陆烬没说话。
“它本来该打中你胸口。”凌昊抬头看他，“你推艾米的时候算好了落点，还提前半秒释放信息素挡住爆炸。你不是临时反应，是早就准备好了。”
陆烬喉咙动了动。“她是技术人员，不能死在战场上。”
“那你就能？”凌昊手停了一下，没抬头，“你是铁做的？还是觉得疼没关系？”
“战士受伤很正常。”陆烬低声说，“我不可能每次都躲开。”
“但你可以不用每次都硬扛。”凌昊继续缠绷带，一圈圈拉紧，“你让艾米处理伤口，是在安慰她。可你忘了，你也需要人照顾。”
陆烬想抽回手臂，被凌昊按住了。
“别动。”他说，“这次换我来。”
陆烬看着他。凌昊眼神很平静，但眉头一直没松。他以前爱笑，现在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我不是故意推开你的。”凌昊低声说，“在补给车那边我说那些话，是因为我知道你不让我靠近。可你现在流这么多血，还在想着藏伤。”
“我没藏。”
“你在撒谎。”凌昊终于抬头，“你从不让别人碰你的伤口，也不让任何人帮你脱衣服、上药。连林瑶递个止血贴你都要躲。这不是习惯，是防备。”
陆烬不说话。
凌昊把最后一圈绷带固定好，手掌贴上陆烬脖子侧面。他的体温比平时高，信息素也在波动。硝烟味里有一点淡淡的甜味，断断续续冒出来。
“你救艾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会怎么样？”凌昊问。
“没想那么多。”
“我想了。”凌昊声音哑了，“我看到你扑出去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我以为……你会倒下。”
陆烬这才发现，凌昊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我没有。”他说。
“但你有可能。”凌昊靠得更近，额头几乎碰到陆烬肩膀，“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人护在后面，自己往前冲。可你不是神，你也会疼，也会倒。”
陆烬呼吸慢了下来。
凌昊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他下巴上的旧疤。这个动作很轻，像怕弄坏什么。
“你说艾米才十六岁，不能出事。”他低声说，“那你呢？你二十四五了，就可以随便拼命？”
陆烬闭上眼。
“回答我。”凌昊没放手，“在我面前，你能不能承认一次，你也怕疼？”
屋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声。
灯光昏黄，照在两人之间。凌昊的手还放在陆烬脖子边，没有收回。
过了很久，陆烬睁开眼。他看着凌昊的脸，看着他皱着的眉，红红的眼角，还有藏不住的担心。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疼。”
凌昊一愣。
“有点。”陆烬又说了一句，像是怕说得太多。
凌昊忽然笑了，声音有点鼻音。他没说话，把手掌整个贴上去，盖住陆烬的脸侧，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背，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陆烬没挣扎。
他靠在凌昊肩上，呼吸慢慢平稳。这一天的紧张、战斗、隐瞒和压抑，好像都在这一刻松了些。
凌昊在他耳边轻声问：“疼吗？”
陆烬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躲。只是闭着眼，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凌昊抱得更紧了。
外面有脚步声经过医疗区门口，又走远了。灯管发出轻微的响声。
陆烬没动，也不想站起来。凌昊也没松手，一只手还搭在他好的那侧肩膀上，掌心很暖。
他们就这样坐着，谁都没再说话。
陆烬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子。一滴汗顺着额头滑下来，落在凌昊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