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焦土上掠过，卷起一缕灰烬。张小凡站在原地，混沌之力在体内奔涌，像潮水般冲刷四肢百骸。他没有动，目光直视前方三丈外的瑶光。
她立在那里，黑袍未扬，血瞳却已锁住他。
秦无炎退到了幽云边缘，袖中指节微动，掌心残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焦痕。他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
张小凡缓缓抬起右手，噬魂棒横于胸前。黑气缠绕其上，隐隐有雷音滚动。他知道不能再等。刚才那一句“我等了十年”，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心听的。可现在，话已说完，路只剩一条——打。
他向前踏出一步。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蔓延至两丈开外。
第二步落下时，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噬魂棒划破空气，直取瑶光咽喉。这一击不为伤敌，只为逼她出手。
瑶光终于动了。
她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柄黑色长刃。刀身似由凝固的血浆铸成，边缘泛着暗红光泽。修罗王刃现世刹那，四周温度骤降，连风都停滞了一瞬。
铛！
两器相撞，震声如钟鸣。
黑红两色气浪炸开，以二人为中心，百丈内的碎石尽数掀飞。地面龟裂成蛛网状，裂缝深处渗出幽冥寒气，如同地下有无数双眼睛睁开。
张小凡手臂发麻，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噬魂棒流下。但他没松手。
瑶光后退半步，脚底黑莲绽放又熄灭。她眼神冷峻，手中王刃微微颤动，仿佛也在承受某种反噬。
张小凡咬牙，再次欺身而上。这一次，他改变了攻击轨迹。噬魂棒自下而上斜撩，划出一道弧线——正是当年在滴血洞中，碧瑶替他引出毒血时，指尖划过的灵力路径。
他知道她可能不记得，但他要试。
果然，怀中的合欢铃轻轻一震。
下一瞬，它自行飞出，悬停在两人之间，发出低沉嗡鸣。那声音极轻，却像是穿透了时间，落在人心最深处。
瑶光瞳孔猛地一缩。
她手中的王刃一顿，识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一间昏暗石室，少女坐在少年身后，指尖泛着绿光，沿着他的脊背缓缓移动。那时她说：“别怕，我在。”
这念头刚起，体内修罗之力猛然翻腾，像野兽般撕扯她的神志。她闷哼一声，眉心浮现一道裂纹般的红痕，随即隐去。
“滚！”她低喝一声，王刃横扫而出，带起一片血影。
张小凡举棒格挡，双器再度交击。轰然巨响中，冲击波将方圆十丈内残存的断柱尽数摧毁。烟尘弥漫，两人身影在其中交错闪现。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碰撞，空间都出现细微裂痕。那些裂缝如活物般蠕动，不断延伸，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承受法则的撕裂。
陆雪琪靠在石碑后，透过混沌气幕看着这一切。她的手指紧紧扣住天琊剑柄，指节发白。她想站起来，可经脉依旧麻木，真元无法运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一次次迎上前去，被震退，再冲上去。
她看见他在笑。
哪怕嘴角溢出血丝，哪怕手臂颤抖，他仍在笑。那种笑不是得意，也不是疯狂，而是……安心。
好像只要能这样站着，面对她，就够了。
就在此刻，合欢铃的嗡鸣忽然变了调。
一声清越的女音从中传出：“小凡……快走……”
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
张小凡心头猛震。
那声音太熟悉了。不是幻觉，不是回响，是碧瑶的声音。真正的、活着的时候的声音。
他动作一滞，眼中映出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大雨倾盆，山崖边，她倒在他怀里，胸口插着诛仙古剑。她笑着说：“别哭啊，傻瓜。”
记忆如刀，割进心脏。
也就是这一瞬的失神，给了瑶光机会。
她眼中血光暴涨，修罗王刃高高举起，刀身瞬间膨胀数倍，化作一道血色长虹，自上而下劈落。
张小凡察觉不对时已来不及完全闪避。他本能侧身，左肩至肋部仍被刃气扫中。
皮肉翻卷，鲜血喷出。
他踉跄后退三步，单膝跪地，噬魂棒拄在地上支撑身体。左胸伤口极深，几乎可见断裂的肋骨。血顺着衣角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小凡！”陆雪琪失声喊出，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动。她死死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让它落下。
瑶光站在原地，修罗王刃垂地，刀尖还在滴血。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血瞳微微闪动，盯着张小凡的方向。
刚才那一声“小凡”，她也听见了。
是从那铃里传出来的。那个一直在干扰她的东西，竟然能开口说话？
她下意识摸向袖中，那截伤心花穗子还在。触感干枯，却莫名让她心口发闷。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她觉得疼？
她甩了甩头，压下杂念。修罗之力在体内咆哮，催促她上前补刀，彻底终结这个敌人。
可她没有动。
远处，秦无炎看着这一幕，嘴角慢慢扬起。
成了。
他悄然摊开手掌，另一枚暗红色符纸已在掌心。这是最后一道“引煞契”，一旦激活，不仅能引爆张小凡体内残留的幽冥气息，还能短暂强化瑶光的修罗本源，让她彻底斩断情感牵连。
他只需要等一个时机。
张小凡低头看着胸前的伤口，伸手按住。血不停往外涌，混沌之力也因此变得紊乱。他明白，刚才那一击不只是伤了肉身，更是在破坏他体内的力量平衡。
但他不能倒。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瑶光。
“你听见了，对吧？”他说，“她叫你别杀我。”
瑶光冷笑：“她不是我。我只是修罗王。”
“可你犹豫了。”他撑着噬魂棒站起，左腿还在抖，“如果你真是无情无识的怪物，刚才那一刀就不会偏七寸。”
瑶光眼神微动。
确实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出手那一刻，手腕竟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
“少废话。”她抬手，王刃再次凝聚，“这一刀，不会再偏。”
张小凡没有回应。他只是将噬魂棒横在身前，左手仍按着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伤势会影响速度，混沌之力也会因失血而减弱。但他还有一战之力。
只要他还站着，就不算输。
陆雪琪在后面看着，忽然低声开口：“你答应过我的。”
张小凡一怔。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回来吃饭。”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平儿今天画了一幅画，是你和娘站在一起。他说明天要送给你看。”
张小凡笑了。
这次笑得有点晃。
“我记得。”他说，“我一定会回去。”
话音未落，他猛然暴起，噬魂棒挟着残余混沌之力，直冲瑶光而去。
瑶光挥刃迎击。
双器再次碰撞，火花四溅。
这一次，撞击点正上方的空间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裂开一道半尺长的缝隙。幽冥黑气从中涌出，如同毒蛇吐信。
张小凡借反震之力后跃，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再次跪倒。他用手撑住地面，掌心血迹斑斑。
瑶光步步逼近，王刃拖地而行，留下一道焦黑痕迹。
“你的执念，救不了你。”她说，“也不会救她。”
张小凡抬头，喘息粗重：“那你告诉我……如果杀了我，你会开心吗？”
瑶光动作一顿。
她看着他满身鲜血的样子，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抽搐。那种感觉不像疼痛，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脱束缚。
她猛地抬手，王刃高举。
“闭嘴！”
血刃再次斩落。
张小凡勉强举起噬魂棒格挡。
轰！
冲击波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背部重重撞上一块残碑。石碑应声碎裂，碎石四溅。
他咳出一口血，缓缓滑坐在地，手中噬魂棒斜插进土里，支撑着他最后的站立姿态。
陆雪琪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
瑶光站在原地，王刃垂下，血瞳忽明忽暗。
风卷着血滴在空中飞舞。
秦无炎缓缓合拢手掌，符纸边缘开始发烫。
张小凡靠着断碑，抬头望向她。
“碧瑶……”他轻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