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醒那番夹枪带棒、近乎冷酷的训话,像是一把钝刀子,把安全区里弥漫的那层绝望的脓包给捅破了。疼,是真疼,但也让不少人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等死状态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是啊,哭嚎有用吗?抱怨能当饭吃吗?外面那些铁疙瘩和玩火的疯子,会因为你可怜就放过你吗?
不能。那还能咋办?抡起膀子干呗!
于是,在短暂的死寂和骚动之后,龙吟阁这台破车,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再次晃晃悠悠地、却又异常顽强地开动了起来。
配给减半?那就想办法找补!开拓队那帮原本还畏畏缩缩的老少爷们儿、大娘大婶们,此刻眼神里多了点狠劲儿。他们在龙吟阁弟子(同样饿着肚子)的保护下,顶着可能被变异生物叼走的风险,在防御圈外围那点相对“安全”的犄角旮旯里,小心翼翼地开垦着贫瘠的土地,播下那些长得歪瓜裂枣、但据说生命力顽强的变异作物种子。有人甚至尝试着用木棍和藤蔓制作最原始的陷阱,看能不能逮住一两只不小心撞上来的、肉质不那么硌牙的小型变异兽。
“妈的,老子以前种个仙人掌都能养死,现在倒好,得学着伺候这些祖宗!” 一个前公司白领,此刻正笨拙地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锄头,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却没停。
旁边一个大妈白了他一眼:“少废话!多挖一锄头,说不定就多一口吃的!总比饿死强!”
加固工事的活儿更是成了全民运动。但凡还有点力气的,都被动员起来。搬石头、垒土墙、清理障碍物……虽然效率低下,工具简陋,但人多力量大(或者说,求生的欲望力量大),防御圈那层破破烂烂的光膜后面,一道由沙袋、碎石和木头构成的、更加厚实(虽然依旧不堪一击)的物理屏障,正在一点点成型。
就连赵铭,也暂时放弃了他那虚无缥缈的信号搜索,转而捣鼓起一些更“实用”的东西。比如,用废弃金属和混沌能量粉尘鼓捣出的、能预警能量波动的“土法警报器”;或者,试图改良那种发光苔藓,让它能在关键时刻闪瞎变异生物的眼(实验过程多次闪瞎了他自己的眼)。
“妈的,科研工作者也得先解决温饱问题啊!” 赵铭顶着一双红肿流泪的眼睛,悲愤地宣布。
而真正的、足以点亮这黑暗时代的希望之火,却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由那个一直被当成“怪胎”的老工程师周明远,以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方式,点燃的。
他找到了陈醒和苏青竹,摊开了他那画满了复杂草图的破本子,镜片后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陈长老,苏大师!我计算过了,理论上是可行的!” 周明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它们(秩序之影)不是用远古灵脉作为稳定能源吗?我们也可以!它们将灵脉能量转化为僵化的‘秩序’,我们可以尝试……将其引导、转化为相对温和、可控的‘混沌-灵脉复合能量’!”
他指着草图上那个极其复杂、看起来就让人头晕的能量回路核心:“以此为基,构建一个‘混沌-灵脉稳定器’!它不仅能为我们提供更稳定、更持久的能源,削弱秩序污染的影响,甚至……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净化’或者‘中和’那些侵入的秩序碎片!”
这个设想太大胆了!大胆到近乎荒谬!利用敌人赖以生存的根基,来构筑自己的防御和能源体系?这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建游泳池!
苏青竹看着那草图,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失败的概率高得吓人。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引发灵脉暴走或者能量冲突,把整个龙吟阁炸上天!
陈醒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草图,仿佛要将它看穿。他感受到的不是技术层面的风险,而是一种……战略层面的契机。如果成功,龙吟阁将不再是被动挨打,而是拥有了与地底势力争夺能量主导权的可能!
“成功率?” 陈醒的声音沙哑。
“不……不到一成。” 周明远老实回答,但随即又急切地补充,“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有可能扭转局面的方法!否则,我们只能在它们的秩序污染下,被慢慢耗死!”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干他娘的!”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刚刚能下地走动、溜达过来的韩铁。他听着周明远磕磕巴巴的解释,虽然没完全听懂,但那股子“以牙还牙”的劲儿他喜欢!
“怕个球!大不了就是个死!总比被那些铁疙瘩当成虫子一样碾死强!老周头,你说咋干?老子给你打下手!别的没有,力气还有一把!”
韩铁的莽撞表态,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了涟漪。
苏青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理论上有一定依据。我们可以先从最小规模的模拟开始,将风险控制在最低。需要大量的计算和材料……”
“材料我去找!拆了那些秩序猎犬的残骸,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赵铭也凑了过来,眼神放光,这可比他的土法警报器刺激多了。
“安全区的防御,我来盯着。” 陈醒最终拍板,言简意赅,“需要什么,直接报给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务实的分工和承担。希望,往往就诞生于这种绝境中,依然敢于向不可能发起挑战的、看似愚蠢的勇气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龙吟阁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幸存者们为了生存而进行的、笨拙却坚定的劳作;内部,则是由苏青竹、周明远主导,赵铭、韩铁协助(主要是出力气和当小白鼠),进行着一场赌上所有人命运的、寂静却惊心动魄的技术豪赌。
失败是家常便饭。小型模拟实验炸了一次又一次,搞得临时实验室(一个加固过的山洞)跟被炮轰过似的。韩铁好几次被能量反噬震得吐血,却咧着嘴笑:“爽!比捶铁疙瘩带劲!” 赵铭更是成了人形扫雷器,各种不稳定的能量反应都得他先去试试水。
但就在这无数次失败中,数据一点点积累,经验一点点丰富,那个理论上可行的“混沌-灵脉稳定器”的雏形,正在废墟和爆炸中,顽强地、一点点地拼凑起来。
某天深夜,当又一次微缩模型实验,终于第一次持续稳定运行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散发出一种柔和而稳定的、混合了混沌的活力与灵脉的厚重的光芒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穿透了实验室的黑暗,穿透了龙吟阁厚重的墙壁,照进了每一个在寒冷和饥饿中蜷缩的幸存者的心里。
周明远看着那稳定运行的光核,老泪纵横。
苏青竹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小的笑容。
赵铭激动地差点把手里记录数据的玉简捏碎。
韩铁挠着头,嘿嘿傻笑:“这玩意儿……看着还挺暖和?”
陈醒站在实验室外,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稳定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希望,从未远离。
它就在龙吟阁,在这片废墟之上,在这些不肯屈服的人心中,如同那微弱却顽强的光核,于至暗之中,悄然点亮。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