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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简宇听闻曹操屠戮徐州,内心震动,权衡利弊后,决意干预。经过一番商议,他采纳贾诩之计,不直接发兵徐州,而是秘密联络兖州士族陈宫、张邈,利用其对曹操的不满,策动其反叛,以“围魏救赵”之策解徐州之围,并图谋兖州。同时,简宇成功招降徐州使者孙乾,委以重任。陈宫收到密信后,内心陷入巨大挣扎。

夜色如墨,深沉得化不开。东郡太守府的书房内,烛火是唯一对抗这无边黑暗的存在,它们在一盏精致的青铜雁鱼灯上跳跃着,将光影投在四壁的竹简木牍上,也投在陈宫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和微凉夜露混合的气息,寂静得只能听到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他自己那压抑着、却依旧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封来自长安的密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掌心,更烫在他的心上。绢帛上清瘦有力的字迹,一字一句都像重锤,敲打着他连日来积郁的怨愤、不安和恐惧。“赏罚不明,亲疏有别”、“边让之覆辙,岂堪再蹈”、“何去何从,唯先生慎之”……这些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与他对曹操日益增长的失望、对自身处境的忧虑交织在一起,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质地精良的绢帛捏出了深深的褶皱。额角渗出的冷汗已经变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不适的寒意。他需要做出决定,一个可能关乎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兖州未来走向的决定。

但兹事体大,他岂能仅凭一纸书信就轻易表态?送信之人!对,那个行踪诡秘的信使!他必须亲自见一见,探听虚实,至少要判断这究竟是长安朝廷真正的招揽,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个念头一起,陈宫猛地从那种近乎僵直的震惊中挣脱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深色常服衣襟,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一些属于郡守的威仪,尽管眼底的惊惶与挣扎并未完全褪去。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朝着书房门外沉声唤道:“陈安!”

守在门外的老仆陈安应声轻轻推门而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敏锐地察觉到主人脸色异常苍白,气息不稳,但多年为仆的素养让他只是低眉顺目,静候指令。

陈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吩咐道:“去,找到方才送信之人,务必客气些,将他请来书房,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他特意强调了“请”字,心中盘算着如何从这信使口中套出更多关于长安、关于那位简丞相的真实意图。

“是,老仆这就去……” 陈安领命,正要转身出去寻找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信使。

然而,就在陈安转身、房门尚未完全闭合的刹那——

一个低沉而清晰,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书房内响起,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此刻才决定让人听见:

“呵呵,不劳老丈辛苦寻找了。史阿在此,听候公台先生吩咐。”

这声音近在咫尺!

陈宫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他猛地抬头,瞳孔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源——书房内侧,靠近后窗的那片烛光未能完全照亮、书架投下浓重阴影的角落。

只见那里,原本空无一人的阴影一阵轻微的晃动,如同水波荡漾,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由虚到实,由淡到浓,仿佛他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此刻只是凝聚成了人形。

来人一身紧束的玄色夜行衣,材质特殊,在烛光下竟不怎么反光,完美地融入了环境。他身形不算高大,却异常匀称矫健,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脸上蒙着半截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颜色偏浅,在黑暗中竟隐隐泛着如同夜行动物般的微光,眼神平静无波,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玩味。他腰间随意地挎着一柄带鞘短剑,样式古朴,毫无装饰,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森寒之气。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姿态放松,甚至有些懒洋洋的,仿佛只是来老朋友家串门。但陈宫却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个人,这个自称史阿的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的书房里!就在离自己不过数步之遥的阴影中!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如果此人刚才心怀歹意……陈宫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他背上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老仆陈安也吓得僵在原地,张大嘴巴,看着这个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史阿似乎很满意两人震惊的反应,尤其是陈宫那瞬间煞白的脸色。他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弯起,显然是在笑,语气依旧轻松得近乎闲聊,他向前随意地踱了两步,烛光终于完整地照亮了他:“陈先生找我?可是对丞相的信,有何疑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陈宫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

陈宫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强烈的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四肢都有些发软。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锐利地盯住史阿,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破绽,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紧绷:“你……你何时进来的?怎会在此处?!”

这是他此刻最想知道,也最感到恐惧的问题。他的书房虽非龙潭虎穴,但也是郡守重地,门外有护卫,此人竟能如入无人之境!

史阿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他抬手,用一根手指随意地指了指陈宫身后那扇对着庭院、此刻紧闭着的雕花木窗,动作漫不经心:“我?我一直都在啊。从先生您坐在案前,对着烛火长吁短叹,到您看完信后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再到您刚刚吩咐这位老管家……我,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呢。”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仿佛潜伏在一郡之首的私人书房里,窥探其最隐秘的情绪变化,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的日常。

他甚至还好心地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陈宫依旧捏在手中的绢帛,意有所指地说:“毕竟,丞相交代了,要‘随时’等待先生的反应。史阿不敢怠慢,自然要离得近些,才听得清、看得明,也好……及时回应,不是么?”

“随时等待……反应?” 陈宫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他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送信,这更是一次考验,一次威慑!对方根本就没给他任何缓冲或耍弄心机的余地。

史阿那轻飘飘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细针,一根根扎进陈宫的耳膜,更扎进他的心里。“一直在旁边看着”、“随时等待先生的反应”——这寥寥数语,勾勒出的画面让陈宫遍体生寒。

他仿佛能感到,在刚才,就在这间烛火摇曳的书房中,一直有一双冷漠的眼睛,从最阴暗的角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洞察着他脸上每一丝情绪的细微变化。而自己,这位执掌东郡、自诩智计过人的陈公台,竟如同蒙眼麋鹿,对近在咫尺的猎手毫无察觉!

这种生命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赤裸感,以及智力上被彻底碾压的屈辱感,交织成一股强烈的恐惧与后怕,让他额头上刚刚风干的冷汗再次涔涔而下,指尖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才让他勉强从几乎要淹没理智的惊惧中挣脱出几分清醒。

他抬眼,再次看向那个自称史阿的黑衣人。对方依旧随意地站在那里,姿态甚至称得上慵懒,但那双从面罩上方露出的浅色瞳孔,在跳跃的烛光下闪烁着非人般的冷静与洞察。

陈宫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刚才流露出一丝一毫对曹操的忠诚,或者有任何不利于对方的企图,此刻这间书房恐怕已经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那位远在长安的简丞相,手段竟是如此凌厉诡谲,未见其面,先以其锋!

形势比人强。此刻,任何犹豫、任何试探,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陈宫是个聪明人,更是个珍惜性命和家族前途的人。在绝对的力量和诡秘的威胁面前,他那点因被曹操冷落而产生的怨愤,迅速被求生和趋利的本能所压倒。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满室的压抑和恐惧都吸入肺中,再转化为决断的勇气。他松开紧握的拳,将被捏得皱巴巴的绢信轻轻放在案几上,用手掌尽力抚平上面的褶皱,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恭敬,仿佛抚平的是那位未曾谋面的丞相的意志。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对着史阿,郑重地拱了拱手,腰身比平时会见任何上官时弯得都要深几分。他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近乎谄媚的、却又因惊魂未定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笑容,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和急切,开口说道:

“史……史将军言重了!简丞相雄才大略,心系汉室,欲挽狂澜于既倒,此乃天下皆知!宫……宫虽不才,亦知顺逆之理,岂敢不为朝廷效力?先前……先前只是被曹孟德虚情所蒙蔽,如今得蒙丞相不弃,遣将军前来指点迷津,宫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史阿的反应,见对方眼神依旧平淡,只是那微微弯起的眼角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陈宫心中更是凛然,语速不由得加快,表态也更加鲜明:

“请史将军回禀丞相,陈宫……愿效犬马之劳!一切但凭丞相与先生吩咐!兖州之事,宫必竭尽全力,联络志士,以为内应!只望……只望他日丞相王师东出之时,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他将“今日之言”四个字咬得稍重,既是提醒对方承诺的保全与封赏,也透露出自己内心深处依旧存在的一丝不安。

史阿看着陈宫这番前倨后恭、几乎可称得上是急不可耐的表态,眼中那抹嘲弄之意更浓了些,但语气却显得颇为“欣慰”,他甚至也象征性地抱了抱拳,尽管姿态依旧随意:“陈先生深明大义,实乃兖州士民之福,丞相若知先生如此明事理,定然欣喜。先生放心,史某虽不才,却也知‘信义’二字。先生既已决意弃暗投明,便是自己人。丞相对待自己人,向来是慷慨的。”

他话锋似乎很是真诚,但接下来的一句,却让陈宫刚刚稍安的心又是一紧:“至于先生方才所虑……呵呵,先生多虑了。临行前,丞相确有吩咐,若先生看完信后,仍执意要为曹氏殉葬,那也由得先生去。只需将密信原物收回,就地焚毁,不留痕迹即可。丞相还特意叮嘱,绝不可为难先生分毫。毕竟,人各有志嘛。”

史阿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甚至还无奈地摊了摊手,仿佛丞相的这条“仁厚”指令给他添了多大的麻烦似的。然而,陈宫听着,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绝不可为难先生分毫”?

这话鬼才信!

陈宫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若自己拒绝,这个如同鬼魅般的史阿,会“遵守”丞相的命令,绝不“为难”自己,他只会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让自己“意外”身亡,或是突发恶疾,或是遭遇盗匪,然后那张要命的密信会在他手中“神奇”地化为灰烬,一切痕迹抹除。到时候,谁又会为一个“意外”死亡的郡守,去追究远在长安的丞相呢?

这轻飘飘的“不为难”,比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更令人胆寒!因为它包裹着一层虚伪的“仁义”,让你连临死前的控诉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宫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连忙道:“史将军和丞相厚爱,宫……宫感激不尽!岂会有什么疑虑?绝无此事!宫既已决意效忠丞相,便绝无二心!” 他此刻只想尽快表明立场,远离那可怕的“不为难”。

“先生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史阿似乎很满意陈宫的反应,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案几前,很自然地拿起那盏青铜雁鱼灯,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芯,让烛光更明亮了一些。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露出的半张脸和那双浅色的眼睛,平添了几分诡秘。

“既然先生已是自己人,那有些细节,我们便可仔细参详一番了。” 史阿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意味,“先生久在兖州,根基深厚,依您之见,若要成事,除了先生您之外,还有哪些人是可以争取的?陈留张邈张孟卓,与先生交情匪浅,其弟张超亦在陈留,他们……对曹孟德近日所为,可有什么看法?”

话题终于进入了实质性的谋划阶段。陈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恐惧和杂念暂时压下。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仅仅关乎兖州的未来,更直接关乎他自己的生死存亡。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在这位手段通天的简丞相麾下,赢得一席之地,乃至……更多的奖赏。

书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雁鱼灯的烛火被史阿拨亮后,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的竹简上,如同暗中涌动的鬼魅。

史阿那句“仔细参详”像是一道命令,将陈宫从巨大的惊惧中强行拉回了现实的博弈场。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分表现,都关乎着自己在新主面前的“投名状”分量,乃至身家性命。

他需要冷静,需要展现出足以匹配自身名号的智慧与价值。陈宫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气息悠长而沉缓,努力将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按捺下去。他走到案几旁,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用指尖蘸了蘸旁边砚台里早已冰凉的墨汁,在空白的竹简上轻轻划了一道,墨迹晕开,带来一丝冰冷的触感,帮助他集中精神。

“史将军所言极是。”陈宫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但已努力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沉稳,“兖州之事,千头万绪,若要动摇曹操根基,绝非易事。然,正如丞相与将军所洞悉,曹操暴虐,早已失却兖州士人之心。其中,最关键的一环,确如先生所料,在于陈留——张邈,张孟卓!”

说到“张邈”二字时,陈宫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与史阿那深不见底的浅色瞳孔对视,试图传递出肯定的信息。他见史阿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便知道对方是在考量他的判断。

陈宫转过身,面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黑暗,看到陈留郡的方向。他双手负后,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开始条分缕析,既是为史阿阐述,也是为自己理顺思路:

“张孟卓,此人乃八厨之一,名满天下,性情刚直,重义气,在兖州士林中威望极高,远非宫所能及。”他先点明张邈的价值,随即话锋一转,切入核心,“而他与曹操之间,看似情谊深厚,实则早有嫌隙,裂痕已生,只需轻轻一推……”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最能打动人心的语言:“史先生可知,昔日关东联军讨董,袁本初为盟主后,日渐骄横,孟卓兄性情耿介,屡次直言顶撞,早已惹得袁绍不快。那袁绍,外宽内忌,竟曾秘密遣使令曹操,寻机诛杀孟卓!”

陈宫说到这里,猛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史阿,仿佛要增强这番话的冲击力。他看到史阿的眼神微动,显然对此秘辛颇感兴趣,心中稍定,继续道:“当时,曹操确以‘孟卓亲友,当容之’为由,拒绝了袁绍。此事,孟卓知晓后,对曹操确是感激涕零。”

“然而——”陈宫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冷意,“感激是一回事,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孟卓兄岂是愚钝之人?他深知袁绍势大,睚眦必报,今日曹操可因旧情拒之,来日若袁绍以势相迫,或以利相诱,曹操是否还能坚守当日之言?孟卓兄心中,对此岂能毫无芥蒂?此乃其一,乃‘未来之患’!”

他伸出食指,强调第一个隐患。接着,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更加沉痛:

“其二,便是‘眼前之痛’!曹操入主兖州以来,苛察严刑,尤其是对吾等兖州本土士人,多有打压猜忌。边让边文礼,天下名士,才华横溢,不过因言语冲撞,竟遭灭门之祸!此事,兖州士林为之震怖,人人自危!孟卓兄与边让素有交情,且同为士林领袖,对此暴行,岂止是愤懑?简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痛!”

陈宫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悲愤与后怕交织的神情,仿佛自己也深受其害:“曹操今日可杀边让,明日,是否就会因袁绍之故,或因其他猜忌,而对孟卓兄,乃至对我等挥起屠刀?此非危言耸听,而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孟卓兄表面或许不动声色,但宫中深知,其内心对此早已不满至极,只是碍于曹操势大,暂隐忍不发耳!”

他分析得入情入理,将张邈对曹操那种“感激与猜疑并存”、“物伤其类且自危”的复杂心态剖析得淋漓尽致。这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基于他对张邈的了解和对时局的洞察。

陈宫向前一步,靠近史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故而,史先生,若要说服张孟卓,关键在于两点:一要彻底点燃他对袁绍、曹操未来可能联手加害于他的恐惧,让那根猜疑的毒刺彻底扎穿所谓的情谊;二要紧紧抓住边让之死,激发其作为士林领袖的物伤其类之感和对暴政的愤慨!”

他的眼中闪烁着谋士特有的精光:“我们可以明告孟卓兄,长安简丞相,乃汉室正统,明察万里,已知曹操暴行,决意兴兵讨逆。朝廷王师,代表的是大义名分!若他此时弃暗投明,响应朝廷,非但是自救,更是为兖州士林、为天下苍生除暴安良之义举!届时,他非但可保身家性命无虞,更可凭借此功,成为朝廷功臣,光耀门楣,青史留名!反之,若继续依附曹贼,待王师东出,或曹操日后为讨好袁绍而清算旧账,安能保全性命?”

陈宫说完,微微喘息着,看向史阿,等待他的评判。这一番分析,几乎耗尽了他此刻的心力,但他自觉已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极为透彻。

史阿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腰间的短刃鞘壳,发出极轻微的“哒、哒”声。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陈先生果然洞若观火,对张孟卓的心思把握得精准。‘未来之患’与‘眼前之痛’,嗯,说得好。如此看来,张邈确实是最有可能,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那么,以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与张孟卓联络?派何人前往最为稳妥?陈留郡如今守备情况如何?曹操可留有后手?”

陈宫精神一振,知道史阿这是在考量计划的可行性细节,他立刻答道:“此事需万分机密。寻常信使恐难取信于孟卓兄,且易被曹操暗探察觉。最好……是由一位身份足够、且孟卓兄认得或至少能验证其身份的人,持丞相密信亲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史阿,“若史将军不弃,或可亲自前往?将军身手超绝,来往陈留,当可避开耳目。”

他试探着建议,其实内心也希望史阿能亲自去,一方面显示长安的重视,另一方面,将这个危险的“煞星”暂时送离自己身边,也能稍缓压力。

史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我的行踪,自有安排。先生只需确保,若有可靠通道,能将人和信安全送至张邈面前即可。至于守备……陈留郡的兵力布防、曹操安插了哪些眼线,这些,先生想必也心中有数吧?” 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再次盯住陈宫,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陈宫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连忙道:“这个自然!宫在兖州多年,些许人脉还是有的。陈留郡都尉王楷,与宫有旧,其人对曹操苛政亦心怀不满,或可引为内应,助我们传递消息,甚至必要时行个方便。至于曹操的眼线,主要有……” 他开始低声将自己掌握的陈留郡兵力部署、关键将领的立场、以及已知的曹操暗探信息,一一道来。

烛火噼啪,两人的身影在墙上紧紧靠拢,低声的密谋持续了许久。窗外的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黎明将至。而这间书房里策划的阴谋,正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准备缠绕上曹操在兖州的统治根基。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烛火因灯油将尽而略显摇曳,在陈宫和史阿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先前关于张邈重要性及说服策略的宏观分析已然落定,现在,必须将计划细化到可执行的每一步,如同在刀尖上编织罗网,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陈宫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想去端案几上的水杯,却发现杯中之水早已冰凉,且在自己先前巨大的情绪波动下被碰洒了些许,在案面上留下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他收回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既是整理思绪,也是将史阿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

“史将军,”陈宫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低语和紧张而略显沙哑,“张孟卓处,确为关键,然其身份特殊,性情刚烈且多疑,若贸然直陈,即便有利害分析,也恐其一时难以决断,或恐其因谨慎而拒绝,届时便再无转圜余地。” 他眉头紧锁,显示出内心的慎重。

史阿依旧保持着那副懒洋洋倚靠在一旁书架上的姿态,闻言只是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他那双在阴影中泛着微光的眼睛,仿佛能看穿陈宫所有的顾虑。

陈宫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方案:“依宫之见,此事……宜用‘迂回渐进,层层加码’之策。不宜由宫,更不宜由将军您,直接去叩张孟卓的门。”

他走到案前,用手指蘸着那点未干的冷水,在光滑的漆木案面上画了几个无形的圈,低声道:“张孟卓之弟张超,现今亦在陈留,对其兄影响甚巨。且张超对曹操之不满,恐更在其兄之上。此外,陈留从事中郎许汜、王楷二人,皆是兖州名士,与宫私交不错,且对曹操苛政、尤其是边让之死,心怀愤懑,常于私下聚会时,有怨言流出。”

他的手指在几个“水圈”间移动,仿佛在排兵布阵:“第一步,当由宫先出面,以访友论事为名,秘密邀约张超、许汜、王楷三人。此三人,或为张邈至亲,或为其倚重之幕僚,且皆对曹操心存芥蒂,乃是最好的突破口。宫可先试探其口风,陈说曹操暴虐、朝廷将兴义师之大势,以及……以及曹操与袁绍之潜在勾结可能对其兄张孟卓构成的威胁。”

他抬头看了史阿一眼,眼神闪烁着谋士的精明:“只要能将这三人说动,使其与我等同仇敌忾,那么,他们便会成为说服张孟卓最有力的‘内应’。由他们从旁进言,其效果,远胜于我等外人直接游说。此乃‘先清侧翼,再攻主垒’之法。”

史阿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刀鞘。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直指核心:“陈先生此计稳妥。不过,仅凭先生口说,即便加上张超等人,分量或许仍显不足。张邈等人久经世故,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无确凿之凭据,证明长安的决心与实力,他们未必敢将身家性命押上。”

陈宫心中一动,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史将军所言极是!故而,宫计划,在与张超、许汜、王楷密会,初步说动他们之后,在他们将信将疑、或已心动但仍顾虑重重之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史阿那身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夜行衣,“……便需要史将军您,‘适时’地现身了。”

“哦?”史阿似乎来了兴趣,嘴角那抹惯有的、令人不安的弧度再次浮现,“如何个‘适时’法?陈先生且细说。”

陈宫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脑海中预演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届时,宫会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隐秘地点。待宫与三人阐明利害,引动其忧惧与愤慨之后,宫便会告知他们,长安简丞相,为表诚意,亦为坚定诸位信心,已派来一位全权特使,携有丞相密令,可当面陈说朝廷方略,并解答诸位疑虑。”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史阿的反应:“而后,便请史先生您,如同……如同今夜在此处现身一般,展示非凡手段,出现在密室之中。先生您不必多言,只需亮明代表丞相的身份信物,甚至……甚至可以适当展示一二非凡身手,以震慑在场之人,让他们明白,长安对此事志在必得,且拥有他们无法想象的资源和能力。”

陈宫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策划阴谋的兴奋与紧张:“将军现身,便代表了长安朝廷的意志,是打破他们最后犹豫的‘铁证’。届时,将军可明确告知他们,丞相大军已在筹备,只待兖州内应一起,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成功。并对他们承诺,事成之后,诸位皆是朝廷功臣,必有重赏!如此恩威并施,加之先前宫与张超等人铺垫的利害分析,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他最后总结道:“待彻底说服张超、许汜、王楷三人后,再由他们陪同,或由他们先去铺垫,宫再与先生一同,正式与张孟卓会面。届时,内有其弟与心腹劝说,外有朝廷特使与宫的游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慑之以威,四管齐下,张孟卓即便再有疑虑,在此大势之下,也唯有顺势而为这一条路可走!”

陈宫说完,微微喘息着,看向史阿。这个计划可谓层层递进,充分利用了张邈集团内部的人事关系和心理弱点,最终图穷匕见,由史阿代表的长安意志来完成最后一击。

史阿沉默了片刻,那双浅色的瞳孔在陈宫脸上停留了数秒,仿佛在评估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以及陈宫在此计划中扮演的角色。终于,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先诱以利害,再示以实力,最终逼其就范……陈先生,此计甚妙,可谓将人心算到了极致。”史阿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他站直了身体,慵懒之态稍减,“便依先生之策。先生负责联络张超等人,先行试探与铺垫。地点、时间,由先生确定,务求万无一失。届时,只需告知史某何时何地,‘适时’现身即可。”

他向前走了一步,几乎与陈宫面对面,虽然身高不及陈宫,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让陈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史阿盯着陈宫的眼睛,缓缓道:“不过,陈先生,此事关乎丞相大计,亦关乎先生的身家前程。其中分寸,先生当自行把握。若在第一步……便出了什么纰漏……”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双冰冷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已足以让陈宫明白未尽之语——如果连张超等人都说服不了,或者走漏了风声,那么他陈宫,也就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后果不堪设想。

陈宫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道:“史将军放心!宫深知此事轻重,必当竭尽全力,周密安排,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切,皆为了丞相大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彻底踏上了长安这条船,再无回头路可走。

窗纸外,天色已经透出明显的灰白色,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鸡鸣。长夜将尽,而一场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密谋,就在这间烛火渐熄的书房里,悄然成型。史阿的身影,再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之中,留下陈宫一人,对着即将到来的黎明,心潮澎湃,又忐忑不安。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月黑风高,浓云彻底吞没了星月之光,陈留城内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悠长而带着睡意的梆子声,偶尔划破沉重的夜幕。

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宅邸,看似是某个富商闲置的别院,后门却在此刻被悄然推开一道缝隙,几个披着深色斗篷、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在陈宫心腹老仆陈安的低语引导下,鱼贯而入,迅速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宅邸深处,一间地下密室悄然启用。这里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密谋之所,四壁皆是厚重的石墙,仅有一道隐蔽的暗门出入,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硬木方桌和几把胡凳,桌上一盏粗陶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围坐几人的身影放大、扭曲,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宫早已在此等候,他脱去了白日里的官服,换上了一身寻常的深褐色麻布直裰,但眉宇间的凝重和眼底深处难以完全掩饰的一丝焦虑,却比官服更能彰显他此刻的身份和处境。他不断摩挲着手指上一枚普通的铁戒指,耳廓微动,仔细倾听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暗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三个同样穿着斗篷的人影闪了进来。为首一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与张邈有五六分相似、但更显急躁年轻些的面容,正是张邈之弟张超。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密室,最终落在陈宫脸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紧随张超之后,是从事中郎许汜和王楷。

许汜年约四旬,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使在此等隐秘场合,也保持着士人的矜持姿态,只是眼神中闪烁不定,透露出内心的权衡。

王楷则显得粗豪一些,身材魁梧,脸色黝黑,进门后便大大咧咧地扯下风帽,露出一张带着些风霜之色的脸,眉头紧锁,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公台,何事如此紧急?非要在这等时辰,在此等地方相商?” 张超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质问。他与陈宫私交不错,但今夜这阵仗,显然非同寻常。

陈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示意最后进来的陈安从外面将暗门仔细关好,并守在外面。直到确认密室完全封闭,他才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三人,语气沉痛而严肃:“孟高(张超),文休(许汜),文方(王楷),深夜相扰,实非得已。然,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更关乎兖州乃至天下大势,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开场便点明事情的严重性,成功将三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王楷性子较急,忍不住道:“公台,究竟何事?莫非与曹……与那位有关?” 他虽未直言曹操之名,但手指下意识地向上指了指,意思不言而喻。

陈宫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悲愤与后怕交织的神情:“正是!曹孟德倒行逆施,屠戮徐州,泗水为之不流,天地同悲!此等暴行,人神共愤!其视百姓如草芥,视王法如无物,与昔日董卓何异?”

他先以曹操在徐州的暴行为引子,立刻引起了三人的共鸣。许汜捋着胡须,叹道:“此事我等亦有耳闻,确实……太过酷烈。边文礼前车之鉴不远,如今又行此骇人听闻之事,曹公……唉!” 他摇头叹息,语气中充满了物伤其类的忧虑。

王楷更是直接一拍大腿,低吼道:“岂止是酷烈!简直是灭绝人性!我兖州子弟,岂能追随此等暴君?只是……唉!” 他后半句没说出来,但那份对曹操军力的忌惮和无奈,表露无遗。

张超相对冷静,他盯着陈宫,沉声道:“公台,你今夜召集我等,绝非只是为了声讨曹操暴行吧?有何打算,不妨直言。” 他心中已然猜到几分,但需要陈宫亲口说出来。

陈宫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便不再犹豫,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曹贼暴虐,已失天命!朝廷在长安,简丞相明察秋毫,已决意兴王师,讨伐不臣,以正纲纪!”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超、许汜、王楷三人脸色齐变!朝廷?长安的简丞相?这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们一时难以消化。

“朝廷……简丞相?” 张超眼中精光一闪,急声问道,“公台,此言当真?长安距此千里之遥,且关中初定,简丞相当真有意、且有能力东出干预?”

这正是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们最大的疑虑。许汜和王楷也紧紧盯着陈宫,等待他的回答。空口白牙的“朝廷义师”,若无力支援,那在兖州起事反抗曹操,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陈宫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按照与史阿商议好的说辞,脸上露出笃定而神秘的神色:“自然当真!简丞相雄才大略,已平定关中,整合兵马,王师不日即可东出!更重要的是……”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三人的胃口,才缓缓道:“丞相深知兖州士民久苦曹氏暴政,特已遣密使,携丞相亲笔密令,已至兖州!只待我等振臂一呼,朝廷大军便可里应外合,一举铲除国贼!”

“密使?已至兖州?” 张超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将信将疑。这消息太突然,也太……难以置信。毕竟,长安的使者是如何突破曹操的封锁线,悄无声息地进入兖州腹地的?

张超眉头紧锁,沉吟道:“公台,非是我不信你。只是……兹事体大,关乎无数人性命。这位密使……现在何处?我等可能见上一见?若无确凿凭证,叫我等如何敢轻举妄动?” 他的担忧合情合理,许汜和王楷也纷纷点头,表示必须见到真人,确认朝廷的决心。

陈宫心中暗喜,知道火候已到,该是“图穷匕见”之时了。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犹豫道:“这个……密使行踪诡秘,事关重大,恐怕……”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清晰,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密室角落最阴暗的阴影中响起,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此刻才决定让人听见:

“呵呵,陈先生不必为难。既然张将军、许先生、王先生心存疑虑,史某现身一见,也是应当。”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将张超、许汜、王楷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谁?!”

“什么人?!”

张超猛地站起,手已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虽然他并未穿戴甲胄,也未佩剑入室,但这完全是本能反应。许汜惊得向后一仰,差点从胡凳上摔下去,脸色瞬间煞白。王楷更是低吼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浑身肌肉绷紧,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在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只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墙角阴影,如同水波般一阵晃动,一个身着玄色紧身衣、面带半截黑色面罩的身影,缓缓地、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一般,显现在众人面前。正是史阿!

他依旧是那副随意的姿态,仿佛只是信步从隔壁房间走来,而非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他那双浅色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最后落在陈宫身上,微微颔首:“陈先生,这三位,想必就是张孟高将军,许文休先生,和王文方先生了吧?”

陈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史阿这神出鬼没的现身方式,还是让他心头一跳,暗叹此人手段果然鬼神莫测。他连忙起身,对着史阿恭敬地拱手道:“正是!史将军,这位便是张孟高将军,这位是许汜许文休先生,这位是王楷王文方先生。” 他一一引见,然后对张超三人道:“三位,这位便是简丞相派来的全权特使,史阿,史将军!”

张超、许汜、王楷三人,此刻已是目瞪口呆!史阿的出场方式,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这绝非常人所能为!这无疑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向他们证明了长安方面拥有着他们无法想象的能力和资源,也间接印证了陈宫所说的“丞相已遣密使”、“大军不日东出”并非虚言!

史阿随意地抱了抱拳,算是见礼,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三位不必惊慌。史某奉丞相之命前来,正是要与诸位共商大计。陈先生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丞相已厉兵秣马,王师整装待发。只待兖州义旗一举,大军旦夕可至。曹操暴虐,天怒人怨,其败亡已定。三位皆是兖州栋梁,若能弃暗投明,助朝廷铲除国贼,非但是顺应天命民心之义举,更是立下不世之功!丞相有令,凡起义功臣,皆按功行赏,绝不吝啬侯爵封土之赐!”

他话语简洁,却信息量巨大,既明确了朝廷的决心和即将到来的军事支持,又许下了厚重的封赏承诺。更重要的是,他那神鬼莫测的现身方式,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威慑和保证。

张超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与许汜、王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释然,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史阿的出现,如同给犹豫的天平加上了最重的一块砝码。

王楷率先反应过来,他性格直率,当即对着史阿和陈宫一抱拳,激动地低声道:“既然朝廷有如此决心,丞相派来了史先生这等高人,我王楷还有何话说?愿效犬马之劳!” 他本就对曹操不满,此刻疑虑尽消,立刻表态。

许汜也整理了一下衣冠,恢复了士人的矜持,但语气中带着恭敬:“史先生真乃神人也!有先生此言,有丞相为后盾,我兖州义士还有何疑虑?许汜愿附骥尾,共襄义举!”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超身上。张超是张邈之弟,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张超目光闪烁,显然内心还在进行最后的权衡,但史阿的出现和朝廷的明确表态,已经极大地动摇了他。

终于,他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沉声道:“好!曹孟德不仁,就休怪我等不义!我张超,愿与公台、与史先生,共谋大事!我兄长处,由我去说!”

听到张超这句话,陈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肚子里,一股巨大的轻松感席卷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连忙对史阿道:“史将军,您看……”

史阿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再次弯起,露出了明显的满意神色,他点了点头:“三位深明大义,史某佩服。丞相若知,定然欣慰。既如此,具体细节,我们可再详细商议。当务之急,是尽快说服张孟卓太守,共举义旗!”

密室内,紧张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激动与对未来的野心的热切。油灯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将五个紧密靠拢的身影投在墙上,一场针对曹操的致命风暴,终于在这间地下密室里,完成了最关键的人员集结。

史阿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如同一个无声的见证者和推动者,确保着一切沿着长安所期望的轨迹运行。

夜色如墨,将陈留太守府邸深深浸染。与往日相比,今夜的府邸似乎笼罩在一层异样的静谧之下,连巡夜卫士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轻缓,仿佛生怕惊扰了某种正在酝酿的巨变。

书房所在的院落,更是被张邈的心腹家兵层层戒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书房内,烛火通明。上好的牛油大蜡插在精致的青铜连枝灯树上,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照不亮围坐几人眉宇间深锁的凝重。

太守张邈端坐于主位,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颔下三缕长须已见霜色,但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此刻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疑惑、不安,以及一丝被深夜急召而来的愠怒。他身着一袭深青色常服,并未着官袍,但久居上位的威仪依旧自然流露。

坐在他下首的,正是其弟张超,以及陈宫、许汜、王楷三人。

张超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双手不时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许汜则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闪烁的目光和不时轻捋胡须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王楷更是坐姿僵硬,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仿佛随时准备暴起。陈宫坐在张邈左手边最近的位置,面色沉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偶尔掠过窗外的眼神,显示他正在等待着某个关键信号,或者说,某个关键人物的确认。

“孟卓兄,”陈宫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深夜相扰,实因有关乎我兖州生死存亡,更关乎兄台身家性命与前程的大事,不得不即刻禀报,与兄共商。”

张邈的目光如电,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定格在陈宫脸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公台,孟高,还有文休、文方,你等四人联袂而来,又摆出如此阵仗……究竟所为何事?莫非天塌下来了不成?”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显然对这般故弄玄虚略有不满。

陈宫并未在意张邈的语气,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直视张邈,一字一句道:“天虽未塌,然倾覆之祸,已在眼前!孟卓兄可曾想过,如今雄才并起,天下分崩离析,群雄逐鹿,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

他手臂一挥,指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语气陡然激昂起来:“兄台坐拥陈留要地,手握重兵,据兖州之冲要,本可抚剑顾盼,纵横捭阖,成为这乱世中一方举足轻重之豪杰!然则——”

陈宫话锋猛地一转,声音变得沉痛而锐利,如同匕首般刺向张邈:“然则兄台如今处境如何?名义上虽为一郡之首,然则事事需看曹操脸色,动辄得咎,犹如龙困浅滩,虎落平阳!曹操何人?猜忌刻薄,赏罚由心!边让之事,血迹未干!他今日可因一时之念屠戮徐州,致使泗水不流,他日,又会如何对待我等兖州旧人?尤其是兄台你!”

他紧紧抓住张邈内心最深的隐忧:“袁本初之事,兄台莫非忘了?袁绍恨兄台入骨,昔日便欲假曹操之手除之!今日曹操势大,或可暂保兄台,然若来日袁绍以势相迫,曹操为自身利益,是否会牺牲兄台以换取袁绍支持?到那时,兄台将何以自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是英雄所为?!”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张邈的心上。他脸色微变,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袁绍的威胁,边让的下场,一直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曹操的残暴和多疑,更是让他时常感到如坐针毡。陈宫的话,将他一直不愿深想的恐惧,血淋淋地剖开在他面前。

张超见状,立刻接口道:“兄长!公台所言极是!那曹操,何曾真正将我张家放在眼里?不过是利用我等稳定兖州罢了!如今他在徐州造下无边杀孽,天怒人怨,败亡之象已显!我等岂能再为他陪葬?”

许汜也捋须沉声道:“明公,曹操暴虐,已失士民之心。兖州上下,对其不满者甚众。若继续依附,无异于抱薪救火,恐引火烧身啊!”

王楷更是直接,闷声道:“太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日后被曹操清算,不如早做打算!”

张邈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他并非毫无反意,但造反是灭族的大罪,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公台,你等之意,我岂能不知?然则,弃曹之后,我等又当何去何从?天下虽大,何处是可容身立命之所?袁绍?袁术?或是那远在荆州的刘表?他们,难道就比曹操更好相与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没有可靠的后路和强大的外援,造反就是自取灭亡。

陈宫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神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兴奋:“孟卓兄所虑极是!然则,我等为何要寄人篱下,去看那些诸侯的脸色?眼前,便有一条通天坦途,一位真正的明主,可助兄台成就霸业,而非仰人鼻息!”

“哦?”张邈眉头一挑,“何人?”

陈宫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长安,简宇,简丞相!”

“简宇?”张邈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关中初定,自身尚且……如何能为我之外援?公台莫非在说笑?”

“绝非说笑!”陈宫斩钉截铁,他站起身,走到张邈面前,压低声音,却充满力量地说道:“孟卓兄可知,今日兖州大军东征,后方空虚,正是天赐良机!简丞相乃汉室正统,天下归心!更兼雄才大略,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平定关中,不过弹指之间!如今,丞相已洞察曹操暴行,决意兴王师,讨伐国贼,以安天下!”

他观察着张邈的神色,继续加码,语气充满了诱惑:“若兄台此时能当机立断,与我等共迎王师入主兖州,则兄台便是拨乱反正之首功!届时,兄台不仅可保陈留基业,更可借此良机,与丞相并力,静观天下之势,相机而动!进,可协助丞相扫平群雄,立下不世功业,名垂青史;退,亦可据兖州而守,成为朝廷倚重之方镇大员!这,岂不远胜于如今这般,仰曹操鼻息,终日惴惴不安?”

“迎简宇入兖州?”张邈被这个大胆的计划震惊了,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眼中光芒剧烈闪烁。这个提议,无疑极具诱惑力!简宇代表的是汉室正统,政治上有大义名分;若能得其支持,确实比投靠其他诸侯更有前途。但是……风险也同样巨大!

看到张邈仍在犹豫,陈宫决定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他后退一步,对着书房内侧那片被厚重帷幔遮挡的阴影处,躬身一礼,朗声道:“孟卓兄若仍有疑虑,不妨亲自问一问,丞相派来的特使!”

话音刚落,在张邈惊愕的目光中,那厚重的帷幔如同被微风吹动,轻轻一晃,一个玄衣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帷幔之前,正是史阿!他依旧是那副神秘的装扮,仅露出的双眼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张邈身上,微微拱手:“陈留太守,张孟卓先生,史阿奉简丞相之命,特来拜会。”

史阿的现身方式,以及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诡异气场,让张邈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明白,为何今夜府邸戒备如此森严,为何陈宫等人如此有恃无恐!原来,长安的触手,早已伸到了他的面前!

史阿不等张邈从震惊中完全恢复,便用他那特有的、平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丞相知先生乃汉室忠臣,兖州栋梁,必不忍见百姓遭曹操荼毒,社稷被国贼倾覆。故遣史某前来,助先生成就大义。王师已整装待发,只待先生义旗一举,便可里应外合,定鼎兖州。丞相有言,先生首义之功,必以侯爵之位、兖州之任相酬!”

史阿的出现和这番话,成了压垮张邈心中犹豫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长安的决心、简宇的承诺、以及史阿所代表的深不可测的实力,都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相比之下,继续跟随曹操那条充满猜忌和风险的道路,显得愈发黯淡无光。

张邈的脸色由惊疑不定,逐渐转为一种决绝的坚毅。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目光缓缓扫过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陈宫、张超、许汜、王楷,最后定格在神秘莫测的史阿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吐出,然后,重重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好!曹孟德不仁,休怪我等不义!简丞相既有如此诚意,我张邈又岂是贪生怕死、不明大义之辈?!”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豪气,“就依公台之计!我等共迎王师,铲除国贼,还兖州一个朗朗乾坤!”

“兄长英明!”

“明公决断!”

“太守威武!”

陈宫、张超等人闻言,大喜过望,纷纷起身,激动地附和。陈宫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兴奋交织涌来。史阿站在阴影与光亮的边缘,微微颔首,那双浅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冰冷光芒。

烛火摇曳,将几人坚定的身影投在墙上。一个改变兖州乃至天下格局的决定,就在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夜晚,于陈留太守府的书房中,尘埃落定。

计划很快开始实施,张邈、张超、陈宫、许汜、王楷几人等待着简宇的兵马接应,史阿则是前去联络,让他们等自己的消息。

史阿离去后的几日,对张邈、陈宫等人而言,每一刻都漫长得如同在油锅中煎熬。陈留太守府邸虽表面平静,但核心几人心中皆紧绷着一根弦,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一阵心悸。

张邈虽已做出决断,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时常于书房中独自踱步,对着兖州地图怔怔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鄄城、范县、东阿这几处重重敲击——那是曹操经营日久、由荀彧、程昱等能臣坚守的据点,是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陈宫则显得更为沉稳,但紧抿的嘴角和偶尔掠过的一丝焦灼,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不断与张超、许汜、王楷密会,细化着一旦起事,如何迅速控制陈留郡军政大权,如何发布檄文,如何派心腹联络各郡县故旧,以期形成燎原之火。

许汜负责草拟檄文,字斟句酌,力求将曹操屠戮徐州、残害名士、苛待兖州士民的罪状揭露得淋漓尽致,同时将简丞相奉承为汉室救星,将简雪的到来描绘成解民倒悬的义举。王楷则摩拳擦掌,暗中联络郡内军中对其不满的将领,许以重利,只待号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府中的仆役都察觉到异样,行走间皆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一个深夜,史阿如同他离开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张邈的书房内。他依旧是那一身玄衣,风尘仆仆,却不见丝毫疲惫,唯有那双浅色的眸子,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史将军!” 早已等候在此的张邈、陈宫等人几乎同时站起,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急切与期盼。

史阿环视众人,微微颔首,也不赘言,直接带来了他们最渴望的消息:“诸位久候。史某已面呈丞相,丞相于兖州之事,已有万全安排。”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丞相之妹,豫州牧简雪将军,已亲率精兵,陈兵豫兖边境,秣马厉兵,只待诸位这边义旗一举,简牧之大军便可旦夕入兖,平定乱局,抵御曹贼反扑!”

“豫州牧简雪将军?” 张超闻言,脸上瞬间涌上狂喜,“可是那位在豫州治理有方、素有威名的简雪将军?有她亲自前来,何愁兖州不定!”

陈宫亦是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抚掌道:“天助我也!简州牧乃丞相至亲,手握豫州精兵,由她入主兖州,足见丞相对此事之重视,亦足以安定兖州士民之心!如此,我等再无后顾之忧矣!” 他最担心的就是长安方面只给空头承诺,如今有实力派人物简雪亲自出马,无疑是颗最强的定心丸。

张邈重重一拍案几,脸上多日阴霾一扫而空,焕发出一种决绝的光彩:“好!有简州牧为后盾,我等还有何犹豫?史先生,请问简州牧大军何时可以入境?我等又该如何接应?”

史阿道:“简州牧已准备就绪。请孟卓兄即刻以太守名义,发布讨曹檄文,宣告易帜,迎简州牧入兖州平乱。同时,需派可靠之人,持太守手令,前往边境引导大军,并通报各郡县。简牧会以‘应兖州士民之请,讨逆安民’之名入境。”

“正当如此!” 张邈此刻再无犹豫,目光炯炯地看向陈宫等人,“公台,檄文可曾备好?孟高,文方,你二人即刻秘密调动可靠兵马,控制陈留四门及要冲!文休,联络各郡县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我们……即刻动手!”

计划迅速展开。次日,看似平常的清晨,陈留城却暗流涌动。王楷率领的亲信部队突然行动,迅速接管了城门、府库、军营等关键地点,原本的曹系军官或被控制,或被说服。张邈则身着官服,在陈宫、张超、许汜等人的簇拥下,登上了陈留城的城门楼。

城下,已经聚集了不少被匆忙召集来的吏民、军士,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张邈深吸一口气,从许汜手中接过那份墨迹未干的檄文,朗声宣读起来。他的声音起初略带颤抖,但很快变得慷慨激昂:

“兖州士民听着!曹孟德,本阉宦遗丑,性暴虐,寡仁恩……屠戮徐州,泗水为之不流,残害贤良,边让阖门遭戮……暴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愤!今又远侵州郡,弃我兖州生灵于不顾!邈等世受汉恩,岂能坐视国贼猖獗,桑梓涂炭?”

他痛陈曹操罪状,随即声音拔高,充满希冀:“幸赖天不绝汉,简丞相在长安,明并日月,简牧在豫州,威震遐迩!今邈等顺天应人,谨代表兖州士民,恭迎豫州牧简雪将军,入主兖州,铲除暴政,匡扶汉室!”

宣读完毕,张超亲自上前,奋力砍倒了城头上飘扬的曹军旗帜,换上了一面早已准备好的、绣着“简”字和汉室徽记的大纛!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陈留乃至兖州变天的开始!

檄文被抄写无数份,由快马信使携带着,像插上翅膀一样,飞向兖州各郡县:东郡、山阳、济阴、任城、泰山……同时带去的,还有张邈号召共同起事、迎接王师的命令。

张邈、陈宫在兖州士林中的威望,以及曹操因边让事件和徐州屠城而丧失的人心,在此刻显现无疑。檄文所到之处,如同火星溅入干涸的草原,迅速燃起熊熊烈火!

东郡城内,郡内官吏、豪强早已对曹操不满,得知陈留已反,且有豫州牧简雪为后盾,几乎立刻响应,郡守杀曹吏,易帜归简。

山阳郡的情况类似,当地大族对曹操政策抵触已久,纷纷起兵驱逐曹操任命的官员,宣布服从张邈、简雪。

至于济阴、任城、泰山等郡,随着檄文传到,各郡郡守主动响应,郡内势力联合发难,迅速夺取了控制权。

一时间,兖州大地之上,各城各县,易帜之风骤起。城门楼上,曹家的旗帜被纷纷抛下,“简”字大旗和象征汉室的旗帜被竖起。道路上,前往陈留表示归附的使者络绎不绝。

这场叛乱席卷的速度和范围令人咋舌。除了荀彧、程昱等能力超群且对曹操极度忠诚的部下坚守的鄄城、范县、东阿这三个硬钉子之外,兖州全境绝大部分郡县,竟在短短时间内,纷纷宣布脱离曹操,归附于张邈、陈宫拥立的简雪!

就在兖州各郡县纷纷易帜、局势一片混乱之际,早已准备就绪的简雪大军,在张邈派去的向导接应下,迅速从豫州开入兖州境内。

简雪骑乘白马,身着亮银甲胄,虽为女子,却英气逼人,麾下军队旗帜鲜明,队列严整,与兖州叛军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叛军的士气,也使得观望者下定了决心。

她并未急于进攻荀彧等人坚守的孤城,而是采纳随军谋士的建议,首先致力于“接收”和“安抚”那些已经倒戈的郡县,任命官员,稳定秩序,整合资源,构筑防线,以应对曹操必然的疯狂反扑。

此刻的兖州,地图上已是大片“易帜”,看似大势已去,但鄄城、范县、东阿这三颗钉子,如同插入心脏的匕首,依然顽强地挺立着,由荀彧、程昱等顶尖人才苦苦支撑,等待着他们主公的归来。

整个兖州,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僵持与混乱并存的状态:大部分地区已改旗易帜,欢呼“王师”的到来;而少数几个关键据点却仍在曹军手中,成为未来惨烈拉锯战的焦点。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正在徐州前线、即将面临人生最大危机的曹操。

兖州,这个曹操崛起的根基之地,已然崩裂。

再说郯城外,曹军大帐内,牛油巨烛燃烧正旺,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蒸腾起一股混合着皮革、金属和汗水的燥热气息。

曹操并未身着甲胄,只穿了一袭玄色锦袍,坐于主位之上,肘部支在铺满地图的案几上,手指用力揉按着两侧太阳穴。

连日征战,虽然接连击破陶谦军主力,兵锋直指郯城,但田楷、孔融的援军已至,更麻烦的是,那个自称中山靖王之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刘备,竟也带着千把人掺和进来,虽兵力不多,却如鲠在喉,让战局陷入了胶着。

帐下,谋臣武将分列左右。谋士如郭嘉等人,或凝神沉思,或低声交换意见;武将如曹仁、乐进、李典、韩浩等,则个个甲胄在身,面色肃穆,眉宇间带着久战未克的焦躁。

空气凝重,只有烛火噼啪声和曹操手指敲击案几的“笃笃”声,显得格外清晰。曹操的目光在地图上郯城、刘备营寨、田楷军、孔融军动向几个点之间来回移动,眉头紧锁,显然在苦苦思索破敌之策,以期打破僵局,尽快拿下徐州,以泄杀父之恨,并彻底吞并这块富庶之地。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亲卫的低喝和阻拦声。紧接着,大帐门帘被猛地掀开,一名风尘仆仆、满脸烟尘汗渍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甲胄歪斜,呼吸急促,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慌乱,仿佛刚从地狱边缘逃脱。

“主……主公!大事不好!兖州……兖州……” 斥候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变形,语无伦次,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斥候的失态,瞬间打破了帐内凝重的气氛。所有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地上那名狼狈不堪的军士。曹仁性子沉稳,但见此情形也是眉头紧锁,沉声喝道:“慌什么!站直了回话!何事如此惊慌?”

曹操也被这斥候的狼狈相搅得心头火起,但他毕竟是主帅,强压下瞬间涌起的烦躁和不祥预感,沉着脸,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住斥候,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兖州怎么了?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惑乱军心,立斩不赦!”

感受到主公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和帐内瞬间升腾的杀气,斥候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跪直身体,强行咽了口唾沫,努力想平复呼吸,但声音依旧带着剧烈的颤抖:“主……主公恕罪!是……是荀彧荀大人……从鄄城派小人星夜兼程送来急报!兖州……兖州……哇——”

他情绪激动,加上一路狂奔体力透支,竟一时气堵,说不下去,猛地咳嗽起来。

“兖州到底怎么了?!” 乐进性情急躁,忍不住踏前一步,厉声追问。郭嘉等谋士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他们从斥候的极度惊恐中,嗅到了灾难的气息。

曹操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不再催促,而是死死盯着斥候,放在案几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斥候好不容易缓过气,带着哭腔,几乎是喊了出来:“主公!张邈!陈宫!他们反了!迎了豫州简雪入兖州,拥立其为兖州牧!兖州各郡县……除了鄄城、范县、东阿三地还在荀大人和留守的程大人、夏侯将军他们手中,其余……其余全都叛变了!兖州……兖州基本陷落了啊!”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整个中军大帐中炸响!正是:

旌旗一夜尽更张,霸业根基顿作霜。

欲知曹操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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