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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上回,曹操那声震四野的归顺誓言,在初升朝阳的见证下,于北海城外的旷野上久久回荡。持续数年的血战、无休止的提心吊胆,似乎真的在这一刻,随着那初升的太阳,迎来了终结。

简宇立即召来随军主簿、各营校尉,以及自己的核心幕僚,就在这城外的旷野上,就地处置战后事宜,一道道命令清晰、快速、有条不紊地下达:

“传令!中军医护营分出人手,立即救治双方所有伤者,不分彼此,全力施救,不得有误!”

“着后军司马,立即清点阵亡将士,无论敌我,皆需记录姓名、籍贯、所属部曲,妥善收殓,择地暂行安置。待战后,统一造册,厚加抚恤,遗骸送还乡里!”

“着辎重营,即刻开仓,熬煮热粥、姜汤,分发全军及城中幸存的百姓。另,取部分干净布匹、伤药,分发各部!”

就在这时——

“报——!”一骑从城外飞驰而至,直奔简宇面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禀丞相!夏侯惇、夏侯渊、曹仁、乐进、李典等被俘曹将,现已押至!”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投向城门方向。只见一队精锐兵士押着数人从城外进入。当先的夏侯惇,纵然双臂被缚、甲胄残破、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那只独眼依旧凶光四射,如同被困的负伤猛虎,扫视全场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桀骜。

他身后的夏侯渊脸色铁青,曹仁眉头深锁,乐进嘴角挂着冷笑,李典、程昱则垂首不语。这几人的出现,瞬间引爆了曹军阵中压抑的情绪,许多年轻将领几乎要冲出来,被死死按住。荀彧闭上了眼,郭嘉以袖掩口剧烈咳嗽,曹昂身体剧颤。

如何处置这些被俘的核心悍将,是考验简宇政治智慧与胸襟的第一道难关。杀,则必寒降卒之心,绝曹营旧部之望,更坐实“不能容人”之名;放,则需承担其可能反复甚至作乱的风险。

就在这微妙而紧张的时刻,简宇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没有直接下令,而是侧过身,对刚刚直起身、面色依旧苍白却已恢复了几分沉静的曹操,拱手道:

“孟德公,元让、妙才、子孝、文谦、曼成、仲德诸位将军,皆乃你之股肱,忠勇贯日。如今大势已定,他们自然不再是囚徒。然,绳缚加身,终是武人之辱。这松绑释缚之举,孟德公,不若由你亲自为之?也好教诸位将军知晓,今日之变,非是敌我易位,乃是旧路新途之择,你曹孟德,仍是他们的主公,亦是带他们踏上这条新路之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让曹操亲自为被俘的部将松绑?这意义非同小可。这不仅是给足了曹操面子,更是将化解旧部心结、引导他们转向的关键一步,交还到了曹操手中。

这意味着简宇对曹操并非简单的“收服”与“控制”,而是给予相当的信任与尊重,视其为可以共同领导、安抚旧部的“合伙人”。对夏侯惇等人而言,被昔日主公亲手释放,与被敌人释放,其心理冲击和后续的接受程度,将天差地别。

曹操也明显一怔,深邃的目光与简宇坦然的目光对接片刻。他从简宇眼中看到的,是真诚的提议,而非虚伪的试探。

瞬间,他明白了简宇的深意——这是给他一个在旧部面前重新确立地位、展现担当的机会,也是将安抚旧部的责任部分地移交给他,考验他是否真心转向,能否配合。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曹操没有犹豫太久,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因之前的嘶喊而沙哑,却异常清晰:“丞相……体恤下情,操,感激不尽。”说罢,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袍袖,在万众瞩目下,迈步走向被押解的夏侯惇等人。

他的步伐不算快,甚至因虚弱而略显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和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上。夏侯惇的独眼死死盯着步步走近的主公,眼中的凶戾之气在惊愕、不解、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中剧烈翻腾。夏侯渊、曹仁等人也全都绷紧了身体,目光复杂。

曹操走到夏侯惇面前,停下。两人对视,无言。一个是被迫归降的主公,一个是力战被俘的头号大将。空气仿佛凝固。

终于,曹操伸出手,不是去拍肩膀,也不是虚扶,而是直接去解夏侯惇被反绑在身后的、浸染了血污的绳索。他的手指因虚弱和情绪波动而有些颤抖,解结的动作并不利索,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但他低着头,抿着唇,极其认真地、一点点地试图解开那个死结。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夏侯惇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独眼中的凶光迅速被一种混杂着痛楚、屈辱、不甘,以及更深处的、对眼前这个男人无法割舍的忠诚所取代。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元让……”曹操终于解开了绳索,粗糙的麻绳从夏侯惇手腕滑落,留下深深的紫红色勒痕。曹操没有立即去看那勒痕,而是抬起头,看着夏侯惇那只完好的、此刻已微微泛红的独眼,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恳切的坦诚,“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短短几个字,没有解释,没有命令,只有对部将苦战被俘的承认,以及对其处境的体谅。这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力量。

夏侯惇猛地别过头,粗声道:“主公……何出此言!惇……无能!累及主公至此!”话到最后,竟带上了压抑的哽咽。他猛地单膝跪地,不是因为对简宇,而是对曹操,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一声,却跪得笔直。

曹操没有立刻扶他,而是转向旁边的兵士,沉声道:“刀。”

兵士一愣,看向简宇。简宇微微颔首。

兵士将一柄短刀递上。曹操接过,走到夏侯渊面前。夏侯渊看着主公手中的刀,又看看主公苍白的脸,眼神剧烈挣扎。

“妙才,”曹操的声音很轻,手上却利落,一刀割断了绳索,“神速千里的夏侯妙才,不该被如此束缚。”

绳索落地。夏侯渊看着手腕的淤痕,又看着曹操平静却深邃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也缓缓单膝跪下,抱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曹操依次为曹仁、乐进、李典割断绳索。每割断一人的束缚,他都会简短地说上一两句,对曹仁是“善守之将,辛苦了”,对乐进是“先登之勇,无人可及”,对李典是“治军严整,吾之臂助”,对程昱是“文武皆成,股肱之臣”。话语平淡,却精准地触及每个人最在意的价值所在。

当他为最后一人程昱松绑后,拿着短刀,转身,看向简宇,双手将刀奉还:“丞相。”

简宇上前,接过短刀,却没有收起,而是随手递给身旁亲卫,然后对着刚刚被松绑、跪了一地或站着的几位曹将,以及全场所有人,朗声道:

“诸位将军,请起!孟德公亲自为诸位解缚,其意已明!自今日起,束缚诸位的,非是绳索,亦非过往恩怨,而是这天下未平、百姓未安的现状,是你我武人肩上未尽之责!孟德公已决意与我携手,廓清环宇,还天下太平。诸位将军一身本领,满腔热血,是愿继续纠缠于旧日仇怨,做那内耗的困兽,还是愿与孟德公一道,将刀锋指向真正的敌人——北疆胡虏、西域乱贼、天下不平之事,建不世之功,留千古之名?!”

他再次将选择抛给了这些悍将,但这一次,是在曹操亲自为他们“解缚”之后,意义已然不同。

夏侯惇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目光都落回了曹操身上。曹操对他们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中有疲惫,有歉意,更有一种他们熟悉的、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决然。

夏侯惇低吼一声,转向简宇,这次是双膝跪地,抱拳,声音嘶哑却清晰:“败将夏侯惇!愿……愿随曹公,听凭丞相差遣!但有驱使,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这表态,巧妙地将“随曹公”置于“听丞相差遣”之前,既表明了心迹,也给了彼此台阶。

夏侯渊、曹仁、乐进、李典、程昱相继拜倒,言辞虽略有差异,但意思相近。核心将领的归附,彻底稳定了局面。

安抚了被俘将领,简宇与曹操并肩,走向阵中那些未被俘的曹军核心文武——荀彧、郭嘉、曹洪、曹昂等人。这一次,简宇依旧让曹操走在稍稍靠前的位置。

“文若,”曹操首先开口,对荀彧拱手,这位他最重要的谋主,此刻脸色苍白,眼神复杂,“海上论道,宇……我已明是非,知得失。天下之势,非一人一姓可逆。简丞相胸怀四海,志在生民,乃真命所归。操,愿附骥尾,共扶汉室。文若之才,胜我十倍,当此大争之世,正该一展抱负,岂可因我一人之故,而误平生所学,负天下苍生?”

这番话,由曹操亲自说出,对荀彧的冲击是巨大的。荀彧看着眼前的主公,看着他眼中那份坦然与决绝,又看向旁边气度沉凝的简宇,想起兖州士族的背离,想起徐州百姓的苦难,想起天下分崩的惨状,更想起自己“匡扶汉室”的初心……

良久,他长叹一声,整衣冠,对着曹操,也对着简宇,深深一揖:“明公……既已决断,彧,敢不相随?愿……愿竭鄙诚,助丞相、助明公,平定天下,重振朝纲!”称呼从“主公”变为“明公”,微妙地显示了他定位的转变。

郭嘉剧烈咳嗽着,曹操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位算无遗策却体弱多病的奇才,眼中难得地流露出真切的痛惜与歉意:“奉孝,是我……累你劳心至此。往后,当好生将养。天下事,离不开你这等英才筹谋。”说着,他看向简宇。

简宇立刻接口,语气诚挚:“奉孝先生,静养为先。我已备好车马医官,待先生康复,宇当虚席以待,共论天下。”他对郭嘉的才华显然极为看重,安排也极尽周到。

郭嘉咳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笑意,对曹操微微点头,又对简宇拱手:“嘉……朽木之材,蒙丞相、曹公不弃……敢不尽力。”算是表明了态度。

接着是曹洪,这位曹操的从弟兼爱将,在最后攻城时被俘,此刻被松绑后,神色依旧悻悻。曹操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按了按。曹洪看着兄长眼中那份沉重与期待,最终也低了头,对简宇抱了抱拳,站到了曹操身后。

最后是曹昂。年轻的少主看着父亲走来,眼中含着泪,又强自忍住。曹操看着长子,目光复杂,有歉疚,有欣慰,也有期望。他沉默片刻,对简宇道:“丞相,子修年少,未经世事,往后……还望丞相多加管教。”

简宇温言道:“子修公子沉稳有度,是可造之才。我已想好,可让他暂入太学读书,或随文若先生学习理政,文武之道,徐徐图之。孟德以为如何?”

曹操点头:“如此甚好,操代犬子谢过丞相。” 曹昂也对着简宇和父亲郑重行礼。

至此,在曹操的亲自参与和引领下,曹军核心层的人心安抚,初步完成。简宇后续的一系列善后安排——救治伤员、收殓遗体、整编军队、量才任用——得以顺利推行。荀彧、程昱被邀请参与民政;夏侯惇等将养伤后另行安排;郭嘉被小心照料;曹昂也有了妥善去向,在曹操的恳请之下,他顺利拜简宇为师,向简宇学习。

当夜,简宇与曹操再次对坐。

“孟德今日所为,甚好。”简宇道,“非如此,不能安旧部之心,不能显你我同心之诚。”

曹操摇头,面带倦色却眼神清明:“是丞相给操机会,亦是给操……赎罪之阶。操,铭感五内。”他顿了顿,望向南方,“徐州……明日路上,还请丞相,再与操细说。”

“自然。”简宇点头,“有些心结,需在见玄德之前,彻底解开。有些话,需你亲自说,亲自做。”

夜色中,两个男人达成了更深层次的默契。

在北海稍作休整,处理完善后事宜,简宇便率得胜之师,押送着部分缴获的辎重,携曹操及其主要文武,启程返回此次大战的策源地、也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徐州。

通往徐州的官道上,气氛与来时已截然不同。

战马的銮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车轮轧过秋日干燥的土路,扬起细细的烟尘。队伍前列,简宇仍骑着他的“追风”,曹操则换乘了一匹温顺的棕色骏马,落后半个马身,与简宇并辔而行。两人皆未着甲,只穿常服,一路行来,多在交谈。

“孟德,”简宇目光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声音平和,“前方不远便是徐州地界了。玄德治徐数年,颇有政声,百姓稍得安息。你可知,徐州士民至今仍惧‘曹’名?”

曹操骑在马上,身形随着马背轻轻起伏。他面色依旧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丝此前罕见的沉静与反思。闻言,他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

“操……岂能不知。”他声音低沉,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但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当年为报父仇,怒而兴师,所行……确有不当之处。陶恭祖纵有管束不严之过,徐州百姓何辜?屠城戮民,怨毒结于人心,此实为操半生最大之失,亦是为政之败笔。兖州杀边让,激变士林;徐州行杀戮,失尽民心。根基不稳,纵有雄兵万千,良谋千条,终是沙上筑塔……丞相此前所言,字字诛心,亦字字金玉。操,思之愈深,愧之愈切。”

这番话,曹操说得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他并非初次思及这些,但如此清晰、坦率地向他人——尤其是向即将见面的、代表徐州的一方之主剖析自己的过错,却是第一次。

海上的决战,身心的极限,随后的归降,星夜下的长谈,以及这一路行来所见战后民生凋敝的景象,都在反复冲刷着他固有的某些认知。

简宇侧头看了曹操一眼,见他神色诚恳中带着沉郁,知他所言非虚,便继续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孟德,你才智超群,用兵如神,此乃世所公认。然治国平天下,非仅凭刀兵与权谋。民心如流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在兖州、徐州所为,正是自绝于这载舟之水。玄德在徐州,虽无赫赫战功炫于外,却能宽仁待下,抚慰流亡,使疮痍之地渐有生气,故徐州士民归心。待会儿相见,孟德若能坦然面对过往,不仅是对玄德,更是对徐州生民有一个交代。如此,方是真正了结旧怨,开启新篇。你我共扶汉室,重整天下的路上,不能再有徐州这般的心结与旧伤。”

曹操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道路两旁。秋日田野略显萧瑟,但已可见农夫在田间劳作,远处村落炊烟袅袅,一派平和的景象。这景象,与他记忆中因战火而残破荒芜的徐州,已然不同。他缓缓点头,声音虽轻却坚定:“丞相良言,操谨记。待入徐州,见了玄德公,操自有分晓。”

他知道,简宇让他道歉,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刘备和徐州人心,更是要为他曹操、为这段充满血腥的过去,真正画上一个句号。这也是他重新立足、融入这个新格局必须迈出的一步。骄傲如他,此刻却并无多少抗拒,反而有种卸下重负般的释然。真正的强大,或许不在于永不犯错,而在于有勇气直面并修正自己的错误。

徐州城,已遥遥在望。

城墙的轮廓在秋日的晴空下逐渐清晰。与北海的残破不同,徐州的城墙显然经过精心修葺,雉堞整齐,旗帜鲜明。更引人注目的是,自城门向外,官道两旁,竟隐约可见簇拥的人群。显然,徐州刺史刘备出迎的仪式,颇为隆重。

离城三里,简宇下令全军整队,放缓行速,仪仗前列。他自己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曹操亦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尽管内息依旧虚浮,经脉隐隐作痛,但他努力让神色恢复平静,目光深沉地望向那座熟悉的、又陌生的城池。曾几何时,他曾大军压境,欲将此城据为己有;而今,他却要以这样的身份,再次来到它的面前。

城楼之上,“刘”字大旗高高飘扬。城门洞开,两列盔明甲亮的徐州兵士肃然列队,从城门一直延伸到护城河外。队伍最前方,一人身着深青色刺史官服,头戴进贤冠,腰佩长剑,身形挺拔,面如冠玉,颌下须髯修剪得整齐,正是刘备刘玄德。他身后,简雍、孙乾、糜竺、糜芳、陈登等徐州文武要员,皆着正式官服,肃立其后。

刘备的目光,越过来迎的仪仗,越过简宇的旗帜,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与简宇并马而行、落后半个马身的曹操身上。那一刹那,刘备素来温润平和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恍然、审视、慨叹,最后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早就接到快马传书,知曹操归降,但当亲眼看到这位曾与自己纠缠多年、互为劲敌的曹孟德,真的就这样出现在简宇身侧,以一种近乎“从属”的姿态来到徐州时,心中那份震撼依然难以言表。就在不久前,他在徐州,还需日夜提防北方此人南下,转眼间,乾坤已定,世事如棋,令人唏嘘。

而曹操,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刘备。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光仿佛倒流。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初遇,想起了讨董时的并肩,更想起了后来的反目、争夺徐州时的刀兵相见,以及自己那场给这片土地带来深重苦难的屠戮……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但很快,他便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面色沉静如水。

队伍在城门前五十步处停下。简宇率先下马,随行将领谋士亦纷纷下马。曹操动作稍缓,但也利落地翻身下马,脚步落地时微微一晃,随即站稳。

刘备已率众迎上前来,对着简宇躬身长揖:“徐州刺史刘备,恭迎丞相凯旋!丞相扫平逆乱,安定东方,功在社稷,百姓额手称庆!”

简宇快走两步,双手扶起刘备,朗声笑道:“玄德公快快请起!此战能竟全功,非宇一人之力,实乃将士用命,亦赖玄德坐镇徐州,稳固后方,功不可没!”

他侧过身,指向身后的曹操,笑着说道:“来,玄德,且看今日,我为你带来了一位故人,亦是一位足以托付大事的新同僚。”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曹操身上。城门内外,无数兵士、官吏,乃至从城门缝隙、从街角巷尾偷偷张望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曹操向前几步,走到刘备面前约一丈处停下。他先是看了一眼简宇,简宇对他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鼓励与肯定。曹操随即转回头,正视着刘备。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也拂动着两人的衣袂。曹操深青色的文士袍略显陈旧,衬得他脸色更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刘备,拱手,弯腰,深深一揖。

这一揖,揖得极深,几乎呈九十度,姿态之低,态度之诚恳,让在场所有人——无论是简宇麾下见过曹操桀骜的将领,还是刘备身边深知曹刘恩怨的属下,抑或是那些偷偷观望的徐州百姓——都骤然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这可是曹操,曹孟德!那个“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纵横天下、睥睨四海的枭雄!他竟然对着刘备,如此郑重地行礼道歉?

紧接着,曹操那低沉而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颤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城门广场上,字字分明:“玄德公,许久未见。操,今日特来,向玄德公,亦向徐州万千生灵,为昔日罪愆,告罪!”

他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之人皆能听清:

“当年,操因家父之仇,怒而兴不义之师,迁怒于徐州百姓,屠城戮民,所行惨烈,灭绝人性,致使徐州之地,生灵涂炭,白骨蔽野,血流成河。此乃操平生最大之罪孽,百死莫赎!多年来,此罪如巨石压心,午夜梦回,常自惊悸。非对不起陶使君,而是愧对徐州每一户罹难之家,每一位枉死之民!”

“操,为将则嗜杀,为政则失仁,此乃取败之由,亦是天下共弃之因。幸得丞相点拨,海上论道,使操迷途知返,知往日之非。今日,操别无他物,唯有以此残躯,此余生之力,向玄德公,向徐州百姓,深深一拜,叩请恕罪!并立誓于此:自今而后,若得苟全性命,必当竭心尽力,弥补前愆,造福生民,以赎万一!”

言罢,曹操并未立即起身,而是保持着深深作揖的姿势,仿佛在等待徐州土地与人民的审判。

全场鸦雀无声。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惊呆了。

糜竺手中的笏板险些脱落,陈登抚须的手僵在半空,孙乾、简雍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城上城下的兵士们更是张大了嘴。那些从门缝中偷看的百姓,有的捂住了嘴,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则因这番话勾起了惨痛的回忆,而开始低声啜泣。

刘备同样震惊。他预料到曹操的到来会带来震动,预料到简宇可能会设法调和,甚至预料到曹操或许会有些场面上的表示。

但他万万没想到,曹操会以如此彻底、如此低姿态、如此公开的方式,将当年那场徐州最黑暗的惨剧赤裸裸地揭开,并以罪人的身份,向他、向所有徐州人,致以最深切的忏悔。这完全超出了他对曹操的认知。

刘备的眼神急剧变幻,震惊、回忆带来的痛楚、审视、狐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迅速交替。他看到了曹操苍白脸上的诚恳与沉重,看到了他深深弯下的脊背,也看到了周围徐州僚属与百姓们剧烈波动的情绪。

电光石火间,刘备已然明白了。他明白了简宇的深意——这不只是道歉,更是化解旧怨、凝聚人心的关键一步。

他也明白了曹操的意图——这道歉固然是形势所迫,但其中未必没有真心悔过的成分,更重要的是,这是曹操递给徐州、递给他刘备的一个台阶,一个将过往血腥一页真正翻过去的机会。

心念急转,刘备迅速做出了决断。他脸上的震惊缓缓收敛,代之以一种沉痛而庄重的神色。他没有立刻去扶曹操,而是任由曹操保持着那个请罪的姿势数息,让这一幕更深地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心中。

然后,刘备才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托住了曹操的手臂,声音温和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刺史的威严与长者的宽厚:“孟德……请起。”

他手上用力,将曹操扶起。两人目光再次相对。

“当年徐州之事,”刘备缓缓开口,声音传开,“实乃我大汉之殇,百姓之痛。玄德每思及此,未尝不扼腕叹息,心痛如绞。逝者已矣,生者长悲。孟德公今日之言,痛陈己过,其情可悯,其心……或亦可察。”

他话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周围噤声聆听的众人,尤其是那些隐约传来啜泣声的方向,然后重新看回曹操,眼神变得锐利而直率:“然,玄德窃以为,孟德公此番告罪,玄德个人可以体谅,亦可尝试相信公之诚意。但——”

这个“但”字,他加重了语气。

“——徐州之民,这些年所遭受的苦难、所失去的亲人、所流尽的眼泪,非此一揖、一言所能弥补。玄德受朝廷委派,牧守徐州,上承天子,下抚黎民。今日,我便代表这徐州官署,暂受孟德公此礼。然则,真正能原谅孟德公的,非玄德,乃是我徐州千千万万的百姓,是那些尚未散尽的冤魂,是这片曾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刘备的声音逐渐激昂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公若真心悔过,愿赎前罪,玄德唯有八字相赠,亦代表徐州百姓之心声:‘观其言,更须察其行’。望孟德公自今日始,能以行动昭示天下,以实事惠及徐方。待他日,徐州百姓能安居乐业,疮痍尽复,家家户户不再夜闻鬼哭,父老子弟皆言曹公之善时,方是旧怨冰释、前嫌尽去之日!孟德公,可能做到?”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既未得理不饶人,显得狭隘;也未轻易原谅,失了立场。既给了曹操台阶下,承认了其道歉的诚意;又牢牢站在徐州百姓的立场,提出了明确而长远的要求,将原谅与否的最终裁决权,交给了时间和曹操未来的实际行动。

曹操在刘备扶他时便已直起身。听着刘备的话语,他脸上并无被为难的羞恼,反而在最初的郑重之后,渐渐显露出一丝如释重负,乃至是钦佩的神色。他再次拱手,这一次,是对着刘备,也是对着四周仿佛无形的徐州百姓:

“玄德公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操,铭记于心!今日之语,非为求即刻宽宥,实为表悔罪之诚,立赎罪之志。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操,在此立誓,余生之年,必以行动践今日之言。但有益于徐州百姓之事,但能弥补往日罪愆之机,操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若不能使徐州士民稍减旧痛,操,无异于行尸走肉,天地共厌之!”

他的誓言,同样铿锵有力,在城门广场上回荡。

简宇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此时方才走上前,站到两人中间,左右各看了一眼,朗声道:“好!玄德公深明大义,以百姓之心为心!孟德公痛悔前非,有赎罪之志!此乃徐州之福,亦是我大汉重整河山之兆!往事已矣,来日可期。自今而后,还望二位同心同德,与宇一道,抚平创伤,再造太平!”

说着,简宇伸出双手,一手握住刘备的手,一手握住曹操的手,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三只手,叠放在初秋的阳光之下。一只稳重宽厚,一只苍劲有力,一只坚定温暖。

这一幕,被在场的无数人深深印入脑海。徐州城头,“刘”字大旗猎猎作响,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城墙、门楼,以及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身上,暖意渐生。

刘备看着曹操,曹操也看着刘备。两人眼中,那些经年的戒备、宿怨的阴影,似乎在阳光和这交叠的手掌下,开始悄然消融。尽管裂痕的彻底弥合需要时间,尽管信任的建立需要行动,但至少在这一刻,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新开端,已然奠定。

“孟德,一路辛苦,且先入城歇息吧。”刘备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些许复杂感慨的笑容,侧身做出相邀的手势。

“玄德,请。”曹操亦还礼,姿态从容。

简宇含笑点头。三人并肩,向着洞开的徐州城门走去。身后,双方的文武僚属,在片刻的迟疑与交换眼神后,也渐渐汇成人流,跟随入城。

城门内外,围观的徐州军民,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啜泣声渐渐止息,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惊讶、疑惑、感慨、还有一丝微弱的、对“或许真的能不一样”的期待,在人群中弥漫开来。阳光,似乎真的比刚才更温暖了一些。

深秋,徐州。

城郭内外,层林尽染。金黄的银杏、赤红的枫叶、苍翠的松柏交织成一幅浓烈而略显萧瑟的画卷。持续月余的休整与安抚,如同给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巨兽敷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街道上行人多了,市井间也重新响起了嘈杂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喧嚣。

只是那城墙上尚未修补的巨大缺口,那焦黑如狰狞伤疤的痕迹,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仿佛渗入砖石泥土深处的淡淡腥气,都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决定北方命运的血战。

刺史府议事堂内,一场关乎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北方格局的会议,刚刚落下帷幕。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上细密的窗棂,在光滑的青砖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光带中,细微的尘埃缓缓浮沉。

简宇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之后,身子微微后靠,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轻轻叩击着案几上那份墨迹已干、加盖了丞相印玺的任命文书。他身上已换下了征尘仆仆的银甲,着一件月白色内衬,外罩玄色绣金的丞相常服,腰间束着玉带。

连日来的军政操劳与人事斡旋,在他眼角眉梢留下了些许疲惫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在略显苍白的脸色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锐利、更加深邃,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倒映出人心最深处的波澜与算计。

堂下,气氛肃穆得近乎凝固。

左侧上首,曹操端坐在一张铺设了锦垫的胡椅上。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深青色锦缎长袍,袍服上以暗线绣着简单的云纹,外罩一件同色的大氅,领口袖口都镶着柔软的貂毛,衬得他因久病初愈而依旧缺乏血色的脸庞,多了几分内敛的贵气。

他的坐姿极为端正,双手自然地平放在膝上,花白而修剪整齐的胡须随着他平缓的呼吸微微拂动。他的目光低垂,似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袍服下摆上那些细微的褶皱,又仿佛在透过那光滑的锦缎,审视着某些更为遥远、更为深邃的东西。

只有偶尔,当简宇的话语提到某些关键处时,他那双卧蚕眉会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随即又迅速归于深沉的平静。他身后的阴影里,仿佛还残留着昔日睥睨天下的霸气,但此刻,那霸气已被一层厚重的、名为“审时度势”与“隐忍待机”的壳紧紧包裹。

右侧上首,刘备的坐姿同样无可挑剔。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徐州刺史官服,绯色的袍服边缘已微微起毛,但穿在他身上,却奇异地散发出一种温润而持重的气质。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置于腹前,腰背挺得笔直,如同山崖上历经风雨的松柏。

他的脸庞比月前迎接大军时似乎清减了些,颧骨略显突出,但那双总是含着三分仁厚、三分忧思、三分坚毅的眼睛,此刻却平静得像秋日的潭水,清晰地倒映着堂上的一切光影与人影,却不见多少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涟漪。

只有当简宇的目光扫过他,或话语中提到“徐州”、“未来”等字眼时,那潭水的深处,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名状的光芒——那光芒里,或许有一闪而逝的刺痛,有深深的无奈,有对过往数年心血的眷恋,更有对前路未卜的审慎与警惕。他下颌的须髯似乎也精心修剪过,在从窗棂透入的斜阳下,泛着柔和的、亚麻色的光泽。

荀彧与荀攸叔侄,分坐于曹操、刘备下首稍偏的位置。

荀彧今日难得地未穿他偏爱的月白色,而是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深蓝色文士长袍,头戴进贤冠,冠缨系得一丝不苟。他清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略显苍白的直线,只有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静静置于膝上,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右手的食指,正以极微小的幅度,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左手拇指的指节,那是他心绪剧烈翻腾时,几乎无法自控的小动作。

坐在他对面的荀攸,则显得要从容镇定得多。他穿着简宇麾下高级文官常服的制式,颜色是沉稳的黛青色,脸上带着惯常的、近乎谦和的淡淡微笑,目光低垂,似乎专注于倾听,又仿佛神游天外,在思考着与眼前会议无关的、更为宏大的棋局。叔侄二人,一者如静水深流下潜藏着惊涛骇浪,一者如古井无波却映照着万千星辰,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再往下,张辽、徐晃、高顺、华雄、张燕、管亥等将领,依照军阶高低,分两列肃立。他们皆已卸下战场征袍,换上了较为正式的军中将官礼服,甲胄擦得锃亮,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每个人都站得如同标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但若仔细观察,也能从他们微微起伏的胸膛、或紧抿的嘴角,看出他们内心的不平静。这不仅仅是一次人事任命,更是一次权力的重新划分,一次未来数年他们命运轨迹的确定。

铜盆中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打破了堂内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阳光的光柱中扭曲、盘旋,最终消散于无形。

简宇终于停止了叩击案几的手指,那清脆而有节奏的“笃笃”声一停,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随之一窒。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因堂内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落在这光滑的青砖地上:“文若,公达。”

被点到名字的叔侄二人几乎同时微微挺直了背脊。荀彧摩挲指节的动作停了下来。

“青徐二州,”简宇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地处中原腹心,漕运咽喉,民丰物阜,本是王业之基。然,近年来战祸连绵,兖豫徐青,四战之地,几成白土。孟德与玄德,一北一南,在此角力经年,士民疲敝,城郭残破,实乃国家之殇,生民之痛。”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如今,孟德顺天应人,玄德深明大义,北方兵戈,总算初步止息。然,止息刀兵易,收拾人心、恢复元气难。此二州能否迅速安定,能否成为朝廷稳固的财赋之源、兵员之地,而非再次动荡的祸乱之根,关乎的不仅仅是北方一隅,更是天下能否尽快重归一统的大局!”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荀彧身上:“文若。”

荀彧深吸一口气,离席起身,走到堂中,对着简宇,郑重地长揖到地,宽大的深蓝色袍袖如云般垂下。他的声音平稳,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出一丝极力压抑的微颤:

“彧,败军之虏,待罪之身。在兖州,不能阻明公行差踏错,在北海,不能为主公分忧解难,反累主公……行此不得已之事。彧,实乃无能无德之人。今蒙丞相不杀,已是天恩浩荡。丞相竟不以彧鄙陋,委以青州千里之地、百万生民之重,彧……惶恐战栗,汗出如浆,实不敢受此重托。青州新遭大战,残破甚于徐州,士族离心,百姓流散,盗匪蜂起,外有冀州袁氏窥伺,内有骄兵悍将难驯。以彧之才,守一城或可勉力,牧一州……唯恐画虎不成,反类其犬,辜负丞相信任,更害了青州百姓。”

这番话,情真意切,剖析深刻,将他此刻的矛盾、压力、自我怀疑以及对青州现状的清醒认知,表露无遗。

尤其是“败军之虏,待罪之身”、“不能阻明公行差踏错”等语,字字如针,不仅刺向他自己的心,也隐隐刺向端坐一旁的曹操。曹操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眼皮微垂,避开了荀彧的身影。

简宇静静听完,脸上并无不悦,反而露出一丝理解与赞赏。他没有立刻让荀彧起身,任由他保持着长揖的姿势数息,让这份“惶恐”与“推辞”被堂上每一个人清晰地看到、感受到。然后,他才缓缓道:

“文若,过谦了,也过虑了。”

他离开座位,走到荀彧面前,双手稳稳托住荀彧的手臂,将他扶起。这个动作本身,就传递了极大的尊重与信任。

“你的才能,天下人有目共睹。孟德能坐拥兖豫,迎奉天子,整饬吏治,大兴屯田,你荀文若,当居首功!此非虚言,乃是宇之肺腑,亦是天下公论。”简宇看着荀彧的眼睛,语气诚挚,“至于过往……孟德公已幡然醒悟,愿与朝廷戮力同心,共扶汉室。你与奉孝、仲德诸位,皆是明珠蒙尘,非尔等之过,乃是时也,势也。如今尘埃落定,正该是明珠重耀之时!”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目光扫过曹操,又看回荀彧,声音清朗,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我以你为青州刺史,看中的,正是你‘王佐之才’!看中的,是你安抚士族、调和鼎鼐、恢复民生、重建秩序的能耐!青州之难,正在于人心离散,旧创未愈。非你荀文若这般德才兼备、威望素着之士,不能抚其伤痛,聚其人心!此任,非你不可,亦唯有你,能不负青州,不负朝廷,亦不负……你平生所学、济世之志!”

这番话,可谓极高明的“戴高帽”与“真情牌”结合。先将荀彧过往功绩拔高,给予充分肯定;再将其“罪责”归咎于时势与曹操,为其卸下心理包袱;最后,将青州重任与他的个人理想、历史评价直接挂钩,激发其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内在驱动力。

荀彧的身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简宇,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此刻仿佛有激烈的浪潮在翻涌。简宇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打开他因主公败降、理想受挫而紧紧闭锁的心门。他又下意识地、极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曹操。曹操依旧垂目,但侧脸的线条,在那一瞬间似乎绷紧了些。

良久,荀彧眼中翻腾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静与决然。他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腰弯得更深,姿态也更为坚定:

“丞相……知我,信我,以至于此。彧……若再推辞,便是矫情,更是辜负天下。这青州刺史之印,彧……接了!必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丞相知遇之恩,以赎……往日愆尤,以安青州黎庶!”

最后几句话,他说得极慢,极重,仿佛每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简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是我所认识的荀文若!快快请起,回座。”

荀彧直起身,退回座位。在坐下的瞬间,他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更重的山岳。他袖中的手指不再摩挲,只是静静地放在膝上,微微有些颤抖。

安抚了荀彧,简宇的目光转向始终沉稳端坐的荀攸。

“公达。”

荀攸立刻离席,走到堂中,与叔父方才所站的位置几乎重合。他的礼仪无可挑剔,躬身的角度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从容。

“攸在。”

“徐州的情况,你比旁人更清楚。”简宇的语气,在对荀攸说话时,似乎多了几分同僚商议般的平和,少了几分对荀彧那种“说服”与“激励”的味道,“玄德公在此数年,外御强敌,内抚流亡,劝课农桑,废除苛政,徐州能有今日这般稍复生气之景象,玄德公功不可没。”

他微微侧身,对刘备点头致意。刘备连忙在座位上微微欠身还礼。

“你接任之后,”简宇转回目光,看着荀攸,语气变得严肃,“有几件事,需牢记于心。第一,玄德公所行之善政,凡有利于民、有利于地方安定者,一概延续,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改!需知,治大国若烹小鲜,最忌折腾。政策延续,方能安定人心,尤其是徐州这般刚刚看到些许希望、人心思安之地。”

“第二,”他继续道,“你之长,在于运筹帷幄,洞察机先,明于律法,长于谋断。然,具体州郡民政,千头万绪,涉及钱粮、刑狱、教化、工程,非一人之智可周。当多与州中贤达、郡县长吏商议,更要与玄德公旧部,如简宪和、糜子仲等先生虚心请教。他们熟悉徐土民情,多有干才,是你治理徐州的臂助,而非障碍。不可专断,更不可有新人上任、便要推倒重来之念。”

“第三,徐州南接袁术、江东,虽暂无大战,但各方细作渗透,地方豪强勾连,情势复杂。你需与徐将军紧密配合,军政一体,内查奸宄,外固边防,不可有丝毫懈怠。”

这番话,条理清晰,思虑周全,既给了荀攸作为新任刺史的权威和原则,又明确划定了界限,尤其是对刘备政策延续性的肯定和对刘备旧部的安抚,堪称老辣。这不仅仅是给荀攸听的,更是说给堂上所有原徐州体系人员听的。

荀攸肃然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攸,谨记丞相教诲。必当时时以丞相之言为镜鉴,勤政爱民,萧规曹随。攸定当与州中贤达、玄德公旧部同心协力,上不负朝廷与丞相重托,下不负徐州百姓期许,亦绝不辜负玄德公数年辛苦开创之局面。对外,必与徐将军肝胆相照,确保徐州安如磐石。”

这个表态,同样滴水不漏,既完全接受了简宇的指示,又对刘备及其旧部释放了充分的善意与合作诚意。

刘备闻言,适时地再次起身,对着荀攸,也对着简宇,拱手道:“公达先生乃丞相肱骨,谋略深远,备在徐州时便久仰大名。徐州能得先生治理,实乃百姓之幸,朝廷之福。备在徐数年,所为有限,唯知以诚待人,以宽治民,诸多疏漏不足之处,州中档案皆有记载,先生一览便知。备之旧部简雍、糜竺、糜芳、陈元龙等,于徐州风土人情、钱谷刑名等琐碎事务,还算熟悉。先生但有所需,尽可差遣,他们必当尽力辅佐,绝不敢有私心。”

这番话,谦逊、坦诚,将姿态放得极低,同时巧妙地将自己“以诚待人,以宽治民”的理念点出,也算是一种无形的“政策交代”。将自己旧部定位为“熟悉琐碎事务”的辅佐者,既给了对方面子,也为自己人预留了空间。

“玄德公过谦了。公之治绩,百姓感念,朝廷亦知。公之旧部,皆乃干吏,攸日后多有倚重之处,还望玄德公不吝叮嘱他们,多加指点才是。”荀攸也客气地回礼。

两人一番对答,气氛显得颇为融洽。但堂上明眼人都心如明镜,这“差遣”、“指点”背后,有多少权力交接的微妙博弈、人事安排的暗流汹涌,需要在未来无数个日夜里去慢慢磨合、平衡,甚至争斗。

简宇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场文官系统交接的核心部分,算是初步达成。他的目光,转向了如标枪般挺立的武将行列,那才是真正决定地方能否“安如磐石”的力量。

“文远,公明。”

“末将在!”两声沉稳如铁石相击的应和响起。张辽与徐晃几乎同时跨前一步,出列抱拳。甲叶摩擦,发出铿锵的金铁之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简宇的目光首先落在张辽身上。这位并州出身的虎将,面容比几年前更加棱角分明,风霜之色浸入眉宇,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久经沙场、统御千军的威势。

“张辽。”

“末将在!”

“命你为——征东将军,使持节,督青州诸军事。”简宇的声音陡然变得沉凝有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高顺、管亥等将,及其所部兵马,归你全权调度。”

“青州,”简宇走到一侧悬挂的巨大羊皮地图前,手指点在标着“青州”的区域,“北接袁氏冀幽,东临浩淼沧海,内有新附之曹军、臧霸等泰山军,以及流散各处的黄巾余部,情势之复杂,隐患之多,犹在徐州之上。你的担子,比泰山还重。”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张辽:“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不乱’的青州。我要的,是一个迅速恢复秩序、整训出精兵、囤积起粮草、稳固如磐石的青州!我要它成为朝廷未来北伐河北、彻底铲除袁氏祸乱的坚实跳板与前进基地!是跳板,就要能承受大军反复践踏;是基地,就要能提供粮秣军械,源源不绝!文远,你可能向我保证,你能在文若刺史治理民生、安抚士族的同时,为我打造出这样一个青州?”

这一番话,将张辽留守的意义拔高到了战略层面,不仅仅是守土,更是为未来统一战争做准备。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压力。

张辽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独眼中爆发出炽热而坚定的光芒。他再次重重抱拳,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洪亮,斩钉截铁,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砸进青砖地里:

“辽,蒙丞相不弃,委以方面重任,敢不效死力以报!丞相既以青州为北伐之基,辽必竭尽所能,整顿防务,清理匪患,编练新军,囤积粮草,督促屯田!内,与荀刺史同心同德,保境安民;外,厉兵秣马,时刻准备为丞相前驱,踏平河北!辽在此立誓:三年之内,必还丞相一个固若金汤、兵精粮足之青州!若有一丝差池,辽无需军法,自当提头来见丞相!”

这番话,豪气干云,信心十足,充满了职业军人的担当与锐气。高顺、管亥在队列中也挺直了胸膛,显然被主将的豪情感染。

“好!我要的,就是文远你这股气魄!”简宇赞道,脸上露出激赏之色,“记住你的话。青州,我就交给你和文若了。”

“末将领命!绝不负丞相所托!”张辽轰然应诺,退回行列,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简宇的目光转向徐晃。与张辽的外放锐气不同,徐晃显得更为沉静内敛,如同包裹在厚重皮革中的利刃,不显锋芒,却让人感到无比踏实。

“徐晃。”

“末将在!”徐晃跨步出列,抱拳的动作一丝不苟,稳定如山。

“命你为——镇东将军,使持节,督徐州诸军事。”简宇同样清晰地宣布,“华雄、张燕等将,及其所部,归你节制。”

他再次指向地图上的徐州:“徐州,四战之地,水陆要冲。南有江东之辈虎视眈眈,西有袁术未必安分,内部情况虽比青州稍好,但新旧交替,人心敏感,丝毫乱不得。你之职责,关键在一个‘镇’字。稳守疆界,震慑不轨,清理境内匪患,维持地方治安,同时,全力配合公达,安定民生。无朝廷明令,不可擅启边衅,但若外敌来犯,或内部有变,则需以雷霆之势,果断处置,绝不姑息!公明,你可能领会其中分寸,坐镇徐州?”

与对张辽的要求不同,对徐晃更强调“稳”与“配合”,这符合徐州相对安定但位置敏感的特点,也符合徐晃沉稳持重的性格。

徐晃并无激昂言辞,只是沉稳抱拳,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质,令人信服:“晃,领命!必谨记丞相‘镇’字要诀。对外,稳守关隘,哨探严谨,不惹事,亦不怕事;对内,肃清奸宄,弹压不法,与民休息,绝不容徐州再生变乱。晃定与荀刺史精诚协作,军政一体,确保徐州稳如泰山,成为朝廷稳固之东南屏障。若有闪失,晃甘当军法!”

“好!”简宇点头,“公明稳重,我素知之。徐州交给你和公达,我放心。”

徐晃躬身退回。华雄、张燕等将也齐齐抱拳,表示听令。

至此,文武两套留守班底的核心任命,已然清晰。荀彧主政青州,张辽主军;荀攸主政徐州,徐晃主军。军政分离,又强调协作,且两州负责人荀彧、荀攸是叔侄,张辽、徐晃皆为简宇信任的大将,这套架构在理论上兼顾了忠诚、能力、效率与平衡。

简宇回到主位,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文官武将,新旧面孔,此刻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最后的总结与命令。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始终沉默端坐的曹操和刘备身上。炭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让他的眼神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安静的堂内显得格外悠长,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又仿佛在酝酿着更重要的言辞。他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诚挚、几分期许,也暗藏机锋的笑容:

“青徐之事,关乎根基,不得不慎,不得不细。如今,总算有了个章程。”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在曹操和刘备脸上停留,“至于孟德,玄德……”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微微挺直身体,做出倾听状。

“你二人,随我征战或相知经年,皆乃国士之才,麒麟之选。将你们困守于一州之地,打理些钱粮刑名、剿匪安民的琐碎事务,实在是屈才了,更是浪费。”简宇的语气变得热切起来,仿佛在描绘一幅壮丽的蓝图,“当今天下,九州崩裂,天子蒙尘,奸雄并起,胡虏窥边。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百废待兴,万机待理。北伐袁氏以清河北,南镇荆扬以靖江表,内修政理以苏民困……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关乎国运的大事?哪一件,不需要超世之杰、王佐之才来共同筹划,鼎力施行?”

他目光灼灼,看着曹操:“孟德,你胸有韬略,腹藏甲兵,通晓军务、财政、吏治、权谋,乃是不世出的枭雄……不,是能臣!”

他似不经意地改口,更显意味深长:“困于兖青,已是龙游浅水;若能立于朝堂,参赞枢机,其能发挥的作用,岂是区区一州可比?”

他又看向刘备,语气更加温和:“玄德,你仁德布于四海,信义着于天下,深谙民间疾苦,善于抚众安民,更难得的是,始终心怀汉室,忠贞不二。让你在徐州,是安了一州之民;让你回朝堂,参与大政,却是能安天下之心,树百官之范!此等大用,岂是刺史之位可限?”

这一番话,将“带走”两人,彻底包装成了“大用”、“重用”、“不可或缺”。既给了两人天大的面子,占据了道义和情感的制高点,又让任何人都难以反驳——难道你们不愿意为更大的事业、为天下苍生效力,而只想偏安一隅做土皇帝吗?

曹操几乎在简宇话音刚落的瞬间,便已离席起身。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滞涩,但那股沉淀下来的气势,却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凝重无比。

他走到堂中,对着简宇,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声音沙哑而清晰,充满了感慨:

“丞相……此言,真如晨钟暮鼓,发操之聩!操,一败军归降之虏,苟全性命于刀斧之下,已是丞相天高地厚之恩。数月来,得丞相不弃,以友待之,以国士期之,操每思及此,皆愧悔惶恐,无地自容。如今,丞相不念旧恶,竟愿以军国大事相托,许操随侍左右,略尽绵薄……此恩此德,堪比再生!操,纵是顽石朽木,亦知感佩!日后,但有所命,水火不避,刀斧不辞!操,必以残年朽骨,竭尽驽钝,辅佐丞相,安定社稷,以报丞相知遇于万一,亦稍赎前愆于九泉!”

这番话,情真意切,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将“败军之虏”、“残年朽骨”挂在嘴边,几乎是将自己的尊严完全捧出来,任简宇踩踏,以换取绝对的“安全”与“信任”。他的表情控制得极好,那深刻的自责、无比的感激、以及愿意肝脑涂地的决心,都显得无比真实。

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或许才能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深垂的眼帘下偶尔一闪而逝的、冰冷如铁的光芒中,窥见一丝别样的心绪。

刘备的动作比曹操慢了半拍,但同样迅速而郑重。他离席,走到曹操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深深躬身,声音不如曹操那般沙哑激昂,却带着一种更易打动人的温厚与诚挚:

“备,本涿郡一织席贩履之鄙夫,因缘际会,得遇丞相,拔于行伍,委以方面,常恐才德不济,有负厚望,夙夜忧叹,寝食难安。徐州数年,赖将士用命,百姓支持,稍安局面,然此皆丞相威德所及,天子洪福所庇,备何功之有?今丞相不嫌备鄙陋,愿携备回朝,使备得以亲聆教诲,参与国是,此乃备梦寐以求而不敢请之事!徐州能得公达先生与徐将军这般大贤大才治理,必能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备亦可彻底安心,追随丞相骥尾,略尽犬马之劳,以报知遇之恩于万一!日后,必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刘备的言辞,同样将姿态放得极低,突出自己的“出身寒微”和“蒙受厚恩”,强调对徐州交接的“安心”,并表达对未来的“竭诚效力”。他的表情比曹操更加“外露”,眼圈甚至微微泛红,显得情感充沛,令人动容。

看着眼前这两位历史上翻云覆雨的枭雄,此刻都对自己躬身俯首,言辞恳切,简宇的心中并无多少志得意满的畅快,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警醒。他知道,眼前的顺从,有多少是迫于形势,有多少是韬光养晦,又有多少是包藏祸心,谁也无法真正看透。

曹操的演技已臻化境,刘备的真诚亦足以以假乱真。将他们带离根基之地,放在身边,是控制风险的必要手段,但如何真正“用”好这两把锋利无比也危险无比的双刃剑,让他们在朝堂的规则下为自己所用,而非在某一天割伤自己甚至反噬,这才是对他政治智慧最大的考验。

“好!好!好!”简宇连说三个“好”字,大步上前,一手扶起曹操,一手扶起刘备,脸上洋溢着看似毫无芥蒂的、热忱的笑容,“得二位倾心相助,何愁天下不定,汉室不兴!你我君臣同心,其利断金!日后朝堂之上,正要多多倚重二位!”

他握着两人的手臂,用力摇了摇,仿佛真是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挚友。

“既如此,”简宇松开手,回到案几后,神色一正,“三日后,大军开拔,回师洛阳!文若,公达,文远,公明,青徐之事,就全权托付给你们了!”

“谨遵丞相令!”堂下众人,无论是即将留守的,还是准备随行的,齐齐躬身应诺。

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会议,就此结束。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行礼,依次退出这间仍残留着无形硝烟与沉重压力的议事堂。

走出刺史府高大的门楼,深秋午后略带凉意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卷动着庭前那几株高大银杏树的金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声轻微的叹息。阳光依然明亮,却已失去了正午的炽烈,带着一种迟暮的温暖,将众人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青石铺就的广场上。

曹操在台阶前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户外的光线。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草木清冽和远处市井气息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他没有立刻走下台阶,而是转过身,再次抬头,望向那庄严的刺史府门楣,目光在那块“徐州刺史府”的匾额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深邃难明,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建筑,看到了某些更遥远的、已然逝去的图景。他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花白的鬓发在风中微微拂动。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正好与身旁落后半步、同样停下脚步的刘备目光相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随即自然分开,如同偶然交汇又迅速错开的溪流。

“玄德,”曹操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素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友好的淡淡笑意,“此番回京,路途遥遥,倒是个向丞相多多请教治国用兵之道的良机。你我也可趁此机会,好好叙叙旧。当年雒阳一别,转眼已是数载春秋,世事白云苍狗,令人感慨啊。”

刘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他惯常的、温煦而真诚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驱散秋日的寒意:“孟德所言,深合备心。备才疏学浅,正需向孟德与丞相时时请益。至于叙旧……当年讨董之时,孟德的英姿,备至今记忆犹新。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能追随丞相,与孟德一同为国效力,解民倒悬,方是男儿应有的担当。”

两人的对话客气而周到,一个感慨时光,一个展望未来,都将“过往”轻描淡写地带过,仿佛那些争夺、猜忌、乃至兵戎相见,都真的已随风而逝。他们并肩,缓缓步下台阶,身影在斜阳下渐渐合拢,又随着步伐分开,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远的距离。

荀彧与荀攸落在后面一些。荀彧的脚步有些迟缓,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洞开的府门,又望向前方曹操即将消失在街角的、略显孤寂的背影,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蓝色的袍服在秋风中轻轻摆动,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仿佛一株即将被秋风吹折的修竹。

荀攸走到叔父身边,并未催促,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叔父,城外风凉,还是早些回驿馆吧。青州路远,赴任之前,尚有许多文书需要交接、许多情况需要了解。”

荀彧缓缓转回头,看向身旁这位年轻的侄子。荀攸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温和的、近乎无欲无求的平静。荀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这张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别的东西,但他失败了。

最终,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混杂着欣慰、感慨与难以言喻的疲惫的笑意,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公达说的是。走吧,还有许多事……要做。”

叔侄二人不再多言,转身,向着与曹操、刘备相反的方向,缓步离去。他们的背影,在铺满金黄落叶的街道上,渐渐拉长,一个沉重,一个从容,最终汇入稀疏的人流,消失不见。

张辽、徐晃、高顺、华雄等武将,则早已雷厉风行,大步流星地离开,铠甲铿锵,带起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们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军人接受命令后的坚毅与果断。对他们而言,新的驻地,新的职责,意味着新的挑战,也意味着新的功业机会。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怀或犹豫。

简宇独自留在大堂之上,没有立刻离开。他缓缓踱步到那扇面向庭院的高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几株在秋风中摇曳的银杏,金黄的叶片如蝴蝶般翩然落下。夕阳的余晖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却无法完全驱散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孤高与深不可测的气息。

简宇的影子如同幻影般,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走进来,按剑侍立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如山。

“兄弟,”简宇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都安排妥当了?”

“当然。”影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他手中的剑,不出鞘时温润,出鞘则寒芒慑人,“各军开拔序列、沿途粮草补给、关键隘口守卫、以及……曹操及其家眷、主要僚属的车辆、护卫、随行人员,均已按你吩咐,专门安排妥当,由子龙将军亲自负责,确保万无一失。”

“嗯。”简宇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一片硕大的、形状完美的金黄银杏叶,被风卷着,打着旋,最终轻轻贴在了窗棂上,微微颤动。

“带走了山林中最凶猛、也最聪明的两只老虎,留下了看山的人和守山的犬。兄弟,你说,这山,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看山的人,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占山为王的虎?守山的犬,又会不会被新的豺狼引诱,或者,反过来噬主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赵云,更是在问这不可测的未来。

影子沉默了片刻,按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紧了一紧,手背上青筋隐现。他抬起眼,望向简宇的背影,那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仿佛与窗外苍茫的秋色融为一体。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坚定。

“你之所虑,自是深远。然,虎离山林,爪牙虽利,终须依人而食;犬守山门,但得主人不时巡视,赏罚分明,喂以肉,示以威,则犬知忠义,亦知畏惧。至于看山之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既受丞相重托,享朝廷爵禄,名位已极,若仍生异心,则非人也,乃国贼也。届时,自有王法,自有……利剑。”

简宇闻言,终于缓缓转过身。暮色中,他的脸庞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指引方向的星辰。他看着另一个自己,这位他十分信任的人,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放松的、带着些许暖意的笑容。

“利剑……”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点了点头,“不错。规矩,赏罚,还有……悬在头顶的利剑。我的兄弟,你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他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袍,迈步向门外走去。影子紧随其后。

“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各营做最后检查。后日辰时,大军开拔,回京!”

“诺!”

简宇的声音和影子的应诺声,消散在空旷而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大堂之中。只有铜盆中的炭火,依旧发出微弱而执着的“噼啪”声,燃烧着最后的光和热,映照着青砖地上那些长长短短、渐渐模糊的光影,仿佛在默默记录着,又一个时代交替的节点,就在这里,悄然滑过。

霜降已过,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自徐州启程已有半月,大军沿着官道向西迤逦而行,如同一条缓缓游动的黑色巨蟒,蜿蜒在苍黄的大地上。

离开徐州的繁华与喧嚣,行军的节奏变得单调而沉重。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秋风卷过枯草的飒飒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孤雁哀鸣,构成了一曲宏大而萧瑟的行军交响。

道路两旁,是望不到头的、收割后残留着麦茬的田野,裸露着贫瘠的土色,偶尔能见到几座荒废的村舍,断壁残垣在秋阳下投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鸦雀在光秃秃的枝头盘旋,叫声凄厉。战争的创伤,在这些远离中心的地带,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简宇骑在他的“追风”马上,银鞍锦辔,在深秋并不热烈的阳光下闪着内敛的光泽。他换上了一身更为轻便的玄色骑装,外罩一件同色的大氅,领口袖口镶着黑色的貂绒,既御寒,又不失威仪。

他脸色比在徐州时好了些许,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连续多日的行军,加上沿途接见地方官吏、处理军务文书,即便是他这般体魄精力远超常人的强者,也有些吃不消。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行进的队伍、两旁的景致,偶尔也会投向天边那高远而苍凉的流云。

曹操和刘备的马车,位于中军靠前的位置,被精锐的虎贲卫队严密拱卫着。

曹操的马车较为宽敞,内铺软垫,设有矮几,他常在里面看书,或闭目养神。车帘偶尔掀起,能看到他沉静如古井的侧脸。

刘备的马车则朴素些,他更多时候会骑在马上,与简雍、糜竺等人并辔而行,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而略显忧思的神情。

两人都谨守着“客卿”或“随行”的本分,不主动过问军务,对简宇的安排也从无异议,只是每日早晚,简宇总会邀他们并骑行进一段,或晚间在帐中设下简单的饭食,聊一聊沿途见闻、各地风物,或者天下大势。

这一日,队伍行至豫州沛国与陈郡交界处的一片丘陵地带。时近正午,秋阳高悬,但光线并不灼人,反而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说有一处背风向阳的河谷,地势开阔,且有水源,适合大军短暂休整、埋锅造饭。

简宇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略显疲惫的士卒,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前方河谷扎营休整一个时辰,人嚼干粮,马饮其水,不得扰民,不得践踏农田。”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沉闷的行军节奏为之一变,队伍中响起了轻微的、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和低语声。大军如臂使指,缓缓分流,进入那片宽阔的河谷。

河谷中,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在秋日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两岸是早已枯黄的芦苇和茅草,在风中瑟瑟作响。几株巨大的、叶片落尽的老榆树,伸展着遒劲的枝干,在河谷一侧投下大片的、斑驳的光影。

远处,起伏的丘陵上,是成片的、光秃秃的杂木林,偶尔可见一两点枫叶的红,或是几丛经霜不凋的墨绿松柏,点缀在苍黄的主色调中,平添了几分寥落的生机。

中军大帐很快在一处地势稍高的、背靠土坡的平地上搭建起来。虽是临时休整,但帐幕、旗幡、护卫,一应俱全,秩序井然。亲卫们熟练地生起篝火,架起铜壶烧水,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淡淡的松脂燃烧的清香和炊烟的味道。

简宇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兵,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他没有立刻进帐,而是走到那几株老榆树下,凭高远眺。河谷中,数万大军有序地散开,士卒们卸甲休息,饮马喂料,或三五成群,就着溪水啃食干硬的胡饼、肉脯。

人喊马嘶,与流水风声交织,充满了行伍特有的粗粝与生气。更远处,是广袤的、收割后的原野,天地在视线尽头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深秋特有的、苍茫而壮阔的寂寥。

“山河寥落啊……”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简宇没有回头,他知道是曹操。脚步声很轻,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虚浮。曹操也换下了厚重的锦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常服,外罩一件半旧的黑色裘氅,花白的须发在秋风中微微飘动。他走到简宇身侧半步远的地方,也望着眼前的景象,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简宇接口,语气平淡,“自黄巾乱起,董卓造逆,诸侯并起,这中原腹地,便再难有宁日。百姓流离,田畴荒芜,十室九空……这样的景象,看得多了,心也就硬了,可每次看到,还是觉得……堵得慌。”

曹操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操年轻时,也曾立志‘为汉室征西将军’,封侯拜将,扫平边患,使国泰民安。后来……世事磋磨,雄心渐起,也渐偏。总以为,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方是捷径。为此,不惜……”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今再看,尸山血海,换来的,不过是一时权势,转眼成空。留下的,只是这满目疮痍,和万千枯骨。丞相所言‘扫清环宇,还政于民’,这‘还政于民’四字,重若千钧。非有绝大胸襟,绝大忍耐,绝大智慧,不能为,亦不敢为。”

这番话,说得极为坦诚,甚至带着几分自省与苍凉。简宇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了曹操一眼。曹操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侧脸的线条在秋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沧桑。那双曾经睥睨天下、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浑浊,有些疲惫,但深处,似乎又闪烁着一点与以往不同的、微弱的光。

“孟德能作此想,是天下人之福。”简宇的声音温和了些,“大治之世,不在兵强马壮,而在仓廪实,知礼节,老者安,少者怀。这条路,注定漫长,也注定艰难。你我……都需有足够的耐心。”

“耐心……”曹操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苦涩的笑意,“操,半生急躁,如今……倒是被这病躯,和这天下大势,磨得有了几分耐性。只是不知,这残躯朽骨,还能看到几分太平景象。”

“会有那一天的。”简宇的语气坚定起来,“只要我们这些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再内斗,不再折腾,给这天下,给这百姓,喘一口气,休养生息。十年,二十年,总能见到成效。”

曹操默然点头,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望着河谷中忙碌的军士,望着远处苍茫的秋野,各自想着心事。秋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他们脚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马蹄声是从大军来路的方向传来的,异常急促,显示出骑手正在全力奔驰。

简宇和曹操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官道尽头,烟尘扬起,一骑如飞而至。马上骑士一身劲装,外罩轻甲,风尘仆仆,正是简宇麾下负责情报传递与机密事务的心腹——史阿。

史阿是王越的弟子,剑术超群,更难得的是机警缜密,忠诚可靠,一直被简宇倚为耳目,负责与后方朝廷、以及各地暗线的联络。他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如此急迫……

简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曹操也眯起了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史阿的战马直冲中军大帐而来,在离简宇、曹操尚有十余步时猛地勒住。那匹神骏的河西骏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前蹄落地,激起一片尘土。史阿不等马停稳,已滚鞍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脸上、身上沾满了尘土,嘴唇因干渴而开裂,双眼却炯炯有神,甚至带着一种……一种难以掩饰的、与紧急军情截然不同的光芒。

“丞相!”史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长途奔驰和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洪亮。

“史阿?”简宇上前两步,沉声道,“何事如此紧急?可是京师有变?或是袁绍、刘表那边有异动?”他的声音沉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的一丝紧绷。这个时候,任何从后方来的急报,都足以牵动他最敏感的神经。

曹操也下意识地上前半步,目光紧紧锁定在史阿脸上。刘备不知何时也已走了过来,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脸上带着惯有的关切与凝重。周围的亲卫、将领,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聚焦过来。

河谷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降低。只有风声、水声、以及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史阿抬起头,看着简宇,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曹操和远处的刘备,脸上那种激动、兴奋、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更加明显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立刻说出来,又似乎觉得此事不宜在如此多人面前宣扬,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未定。

简宇见他这般情状,心中疑窦更深,但看史阿的神色,又不像是噩耗或紧急军情,倒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可眼下,能有什么喜事,值得史阿如此不顾一切地飞马赶来?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莫急,慢慢说。究竟何事?”

史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传遍了这小小的区域:

“禀丞相!长安……长安传来喜讯!夫人……夫人已于十日前,顺利诞下麟儿!是……是龙凤胎!一位公子,一位千金!母子……母女均安!”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简宇的脑海中炸开!又像是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正是:

凯旋路上尘未洗,忽闻龙凤降祥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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