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吴秀珠脑海中不断闪过今日三人相处的场景。
视线落在熟睡的女儿身上时,她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今日女儿疯玩了一天,哪怕现在已经熟睡,嘴角都还挂着幸福的笑意。
再看向放在床头的扶桑花时,她脑海中自动浮现白日里,女儿骑在杜明华身上,杜明华俯身,让女儿为她簪花的场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面门,好闻的墨香味似还未淡去。
郎君面颊微红,看向她的眼神,似乎灼热了几分。
想到这里,吴秀珠忙甩了甩脑袋,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最后,回忆定格在他们并肩坐在火红的金灯花海前,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女儿迈着小短腿,去踩他们的影子。
她眼眶忽然一热,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幸福,她总觉得她这样的人不配。
从前,太苦了。
苦得她以为,这片刻的幸福是她偷来的。
罢了,再试一试,若杜明华……
她就带着女儿,离开!
待明天下值,她就去告诉杜明华,让他赶紧找媒婆来提亲。
如是想着,她将女儿搂在怀里,怀着满心憧憬,沉沉睡去。
……
翌日,帝王下朝后,不知怎的,脑海中总浮现那日吴女医跪伏在地,全身心依赖自己,求自己帮她找女儿的场景。
那双眼,和昔日的贵妃太像,几乎是瞬间就将他拽进回忆。
“阿芜,你这般恨朕吗?逝去多年,为何从未入过朕的梦?”
昔日贵妃,奚家幺女,名唤奚芜。
出身将门,他们从不束缚她太多,是以,她被养得张扬明媚,爱憎分明。
初遇那年,她正值二八年华,风华正茂。
只一眼,他便入了心。
但他知道,先帝不喜他,更不可能让他娶一个将门之女。
所以,在姜太师找上他,告诉他只要他俘获了奚芜芳心,顺利聘她为妻。
他便会暗中扶持自己上位。
但有一个条件。
他若登上帝位,必须立姜家女为后。
是以,他暗中了解奚芜的喜好,一次次安排偶遇,送的小礼物恰到好处。
他就这样,一点点走进少女心房。
最后,一场英雄救美,彻底俘获少女芳心。
得知奚芜在家,以死相逼非要嫁给他时,他心绪格外复杂。
新婚夜,少女脸颊绯红,低低地唤他“八郎”。
她总说,“八郎,我们要个孩子吧。”
彼时,他看着手里的避子汤,宽慰道:“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他登基为帝,封后旨意下到姜太师府。
奚芜得知,皇后不是她这个正妻,而是太师府的娘子时,眼底满是失望之色。
她拿着封贵妃的旨意,哭了笑,笑了哭。
后来,后宫里除了皇后、贵妃,又多了贤妃、淑妃、德妃、才人……
后来,后宫中的孩子一个接一个降生,唯独她迟迟怀不上。
后来,奚将军府身陷囹圄,她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去求皇帝网开一面。
就那一次,她怀上谢怀旭。
再后来,奚家真的倒了,她被囚禁在冷宫,临别前,她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带一丝感情。
思绪戛然而止,皇帝揉着发胀的眉心,问邓内侍:“上次给瑞阳诊治那个医女,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此女名唤吴秀珠。”
见皇帝仍皱着眉头,他解释道:
“吴秀珠原是吴员外郎家的女儿,自小在乡下长大,被接回来时,身怀有孕,自此就和吴家彻底断绝关系了。”
“原来是她。”
皇帝揉着眉心,“朕头疼,差人去唤她来给朕瞧瞧。”
阿芜,是边关长大的。
难怪,她们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都养在自由自在的地方,有着一颗相似的自由灵魂。
直到吴秀珠跪在皇帝面前,都没想通,太医署那么多太医,怎就轮到她来给陛下看头疾了。
“微臣,参见陛下。”她恭顺行礼,放下药箱又摆好脉枕,“陛下,请。”
皇帝垂眸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的眉眼和阿芜有三分相似。
他屏退左右,将手伸到脉枕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有个孩子?”
“回陛下,确有此事。”吴秀珠如实道。
“可朕记得,你并未成亲,这孩子,从何而来?”皇帝继续问。
“回陛下,微臣在乡下时,被叔父叔母卖了,意外有了这个孩子。”
不知为何,吴秀珠心头涌上一股浓烈的不安。
但,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天子,她不敢不回。
陛下总不能因为她未婚生子,就要砍她脑袋吧?
想到这里,她心下稍安,满心想着下值之后,便知会杜明华,让他来提亲。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收回号脉的手:“陛下连日劳累,才导致是头疼,微臣回去让药童煎些安神药,陛下按时喝药就好。”
她躬身行至案前,提笔写药方。
余光四下扫了一眼,殿内空无一人,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提笔的手忽然被握住,她本就精神紧绷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她一大跳。
她猛地转过身,满心惶恐跪下,“陛,陛下……,可,可是微臣哪里做得不对……”
皇帝躬身将她扶起,看她的眼神满是占有欲,他薄唇一张一合,带动着胡须上下跳动:“做朕的女人,朕封你的女儿为公主。”
“当然,你这个公主生母,朕也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朕封你做如妃,可好?”
如他的阿芜一般,张扬明媚。
吴秀珠倏然跪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浑身冰寒。
明明就差一步,她就能收获幸福。
她不明白,她的长相并不出众,后宫这么多女人,为何皇帝偏偏记住她,看上她?
“微臣,已是残破之躯,无法伺候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以额触地,整个人伏在地上,“且,当年那个人已经找到微臣,承诺要娶微臣为妻,请恕微臣难以从命!”
心跳如擂鼓。
她几乎是浑身颤抖着说出这番话。
她不稀罕什么如妃的位置,她的女儿也不需要什么公主身份,她的女儿想要的,一直都是爹娘,而不是这冷冰冰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