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靠窗的角落。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原木色的桌面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书本特有的馨香，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温软到的时候，江澈已经在了。
他不像平时那样穿着一身运动服，而是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配着牛仔裤，显得整个人清爽又利落，少了些球场上的攻击性，多了几分大学生的少年感。
他坐姿端正，面前摊着一本崭新的大学英语四级词汇书，眉头微蹙，正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温软，紧绷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冲她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我来晚了吗？”温软压低声音，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我刚到。”江澈说。
其实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了，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该如何表现得不那么像个白痴。
温软放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笔记本和笔，她看了一眼江澈面前那本几乎全新的英文词汇，轻声问：“你……看到哪里了？”
江澈的视线在书页上游移了半天，最后，落在了其中一个单词，点了点，然后，用一种不标准又毫无感情的语调念了出来。
“absorb”
温软：“……”
她明白了。
这哪里是刚开始看，这分明就是还没开始。
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实则已经快要僵硬的模样，温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强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进入了小老师的角色。
“我们先不做题，也别硬背单词。”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我帮你梳理一下语法结构吧，这个是基础，弄懂了，很多东西就通了。”
“好。”江澈点头，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于是，图书馆最安静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舞蹈系最温柔的小仙女，正用她那软糯清甜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讲解着主谓宾定状补，而她对面，那个让无数女生尖叫的篮球校霸，正襟危坐，手里握着笔，听得比教练讲战术时还要专注。
他的身高优势在此时显露无疑，即便坐着，也比温软高出一大截，为了听得更清楚，他会下意识地往前倾身，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像一头收起了所有利爪的猛兽，小心翼翼地凑近一朵需要呵护的玫瑰。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被拉近。
温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混合着洗衣液的干净味道，很好闻，而江澈，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低垂着的，毛茸茸的发顶，和那小巧白皙的耳垂。
他的心跳，有点不受控制。
那些枯燥的语法，在他耳朵里，好像都变成了动听的旋律。
“……所以，定语从句就是用来修饰名词或代词的，你看这个例句……”温软正讲得投入，忽然发现对面的人半天没反应。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江澈那双深邃的眼眸，他根本没在看书，而是在看她。
那眼神，专注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温软的心猛地一跳，脸颊不受控制的泛起红晕。
“你……你在听吗？”她有些结巴地问。
江澈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胡乱地画了两下，嘴里含糊地应着：“在听，在听。”
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温软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笨拙的样子，心里的那点羞涩，反倒被一种莫名的柔软所取代。
她低下头，用笔尖轻轻敲了敲例句：“这个单词，attraction，你念念看。”
江澈清了清嗓子，凑过去看。
他的脑袋靠得很近，温软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出的温热气流，轻轻拂过自己的耳畔。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额……踹……克神？”他念得磕磕巴巴，还带着浓重的中式口音。
温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眉眼弯弯，像月牙儿一样，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亮晶晶的。
江澈看着她的笑脸，看得有些呆了，她笑起来，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很难。”
“不难的。”温软忍着笑，耐心地纠正他：“你听我念，at-trac-tion。”
她念得很慢，很清晰。
江澈跟着她，也念了一遍：“at-trac-tion。”
虽然还是有点生硬，但比刚才好多了。
“对，就是这样。”温软鼓励他：“多念几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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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一种奇异又温馨的氛围中，悄悄溜走了。
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辉将整个图书馆染成一片暖色，温软才收好笔记本。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把今天讲的再看看。”
“好。”江澈点头，动作有些迟缓，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意犹未尽。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走出图书馆。
并肩走在洒满落日余晖的校园小径上，江澈忽然开口：“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温软下意识地拒绝。
“不行。”江澈的语气很坚持：“一码归一码，你帮我补课，我请你吃饭，很公平。”
他总是能用这种简单直接的逻辑，让她无法拒绝。
温软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吧。”
她以为江澈会带她去食堂，或者校门口那些小餐厅，没想到，他却领着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店。
店面很小，只有一个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老张记面馆。
店里只有四五张桌子，但打扫得很干净，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大叔正在灶台后忙活，看到江澈，露出了熟稔的笑容。
“阿澈来了？今天不训练？”
“张叔。”江澈朝他点了点头：“今天休息，两碗牛肉面，大碗，多加一份牛肉。”
“好嘞！”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温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家小店：“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江澈给她倒了杯茶：“这家店开了几十年了，味道很不错，我爸以前带我来过。”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面条劲道，汤头浓郁，大块的牛肉铺了满满一层，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动。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江澈把筷子递给她。
温软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就亮了。
真的很好吃。
她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心里却对江澈有了新的认识，他不是那种只知道追求名牌和潮流的男生，他会带她来这种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小店，会记得父亲喜欢的味道。
就在这时，面馆的门帘被掀开了，几个穿着外校球衣，身形高大的男生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一头嚣张的棕色短发，耳朵上还戴着一枚黑色的耳钉，整个人看起来痞里痞气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江澈，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A大的王牌，江澈吗？”
江澈闻声抬起头，看到来人，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雷宇，b大校队的队长，也是他去年在一场比赛上遇到的宿敌，一个球技不错，但球风很脏，尤其擅长用垃圾话和场外手段搞人心态的家伙。
雷宇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在江澈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对面的温软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玩味。
“怎么着，大忙人，赛季还没开始呢，就带着小女朋友出来约会了？”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长得还挺不错。”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队友也跟着哄笑起来。
面馆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温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江澈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他没有冲动暴怒，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雷宇。
“嘴巴放干净点。”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
“怎么？我说错了？”雷宇笑得更张狂了：“你可得加把劲，别因为谈恋爱，状态下滑，我可还等着，在今年的决赛上，好好跟你玩玩呢。”
他故意把玩玩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温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种人，更没想到，这人会用这么龌龊的话来攻击江澈。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反驳的时候，江澈动了。
他没有理会雷宇的叫嚣，而是伸出手，用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盖住了温软放在桌上的手。
他的手掌很热，带着一层薄薄的运动留下的茧，却意外地安抚住了她。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雷宇，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只剩下冰冷和漠然。
“滚。”
只有一个字。
却比任何咒骂，都更具杀伤力。
雷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江澈会是这种反应，不怒，不躁，只有纯粹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
这种感觉，比被当面打一拳还要难受。
“你……”他气得脸色涨红，刚想发作，面馆的张叔已经拿着擀面杖从后厨出来了。
“干什么呢！要打架出去打！别砸了我的店！”张叔虎着脸，瞪着雷宇一行人。
雷宇看着一脸冷漠的江澈，和旁边护犊子一样的张叔，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他狠狠地瞪了江澈一眼，放了句狠话：“江澈，你给我等着！赛场上见！”
说完，便带着他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面馆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别理他。”江澈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只说给她一个人听：“跟疯狗计较，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江澈的手，还盖在温软的手上，没有拿开。
温软能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她慢慢抽回手，抬起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声说：“他经常挑衅你吗？”
“嗯。”江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捻了下，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他没有详细解释和雷宇之间的恩怨，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去年半决赛，我们对上b大，他带头用小动作弄伤了我们两个主力，场上垃圾话也没停过。”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温软却能从那简短的话语中，看得出他应该是对那个人也很不爽。
她更能理解，作为球队核心的江澈，在队友受伤，对手挑衅的情况下，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原来，他并非永远是那个在A大校园里被众星捧月的澈神，他也有自己的战场，有自己的宿敌，有需要独自面对的枪林弹雨。
温软对此感到有那么一丝酸涩。
之前因为流言蜚语而产生的那些委屈和烦闷，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他的世界，给他带来了麻烦，可现在才发现，她看到的，或许只是他庞大世界里，最风平浪静的一角。
“那……后来呢？你们赢了吗？”温软轻声问。
江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那抹弧度很淡，却很骄傲。
“赢了。”
温软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她看着他，眼前的男生，在灯光下，侧脸的轮廓显得愈发深刻，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她似乎能看到，他是如何用实力，给予对手最响亮的回击。
“面要坨了。”江澈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把话题拉了回来。
“哦……”温软低下头，重新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面。
汤头的浓郁，牛肉的醇香，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吃完饭，江澈去结了账，两人走出面馆。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路灯在地上投下两道被拉长的影子，一前一后，偶尔交错。
“我送你回宿舍。”江澈的声音在安静的道路上响起。
“嗯。”
一路上两人没说几句话，但气氛却不再像来时那样带着一丝试探和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