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的金属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钢筋断裂的脆响。方雨晨攥紧消防斧，斧刃上的寒光映出陈曦发白的脸——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手里还紧攥着手术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划开他们的喉咙。
“你是谁？”陈曦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冷。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扫过方雨晨和姜少杰，最后定格在沈觉脸上，“还有你，为什么会有404的徽章？”
沈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项链上的徽章在应急灯下泛着暗哑的光。“我是沈觉，404调查组外勤成员。”他往前踏了一步，语气里带着某种方雨晨从未听过的急切，“陈曦，你不认识我了？去年在档案室整理旧案宗，你还借过我的放大镜。”
陈曦掀起眼皮看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我不认识你。”她在旁边的饮水设施上倒了杯冷水，“404科从1976年成立到现在，正式成员一共23人，我都认识。你不在其中。”
“不可能。”沈觉的声音发颤，“我之前还在组里汇报过案件进展，陈默也在场……”
“谁，陈默？”陈曦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不可能，”陈曦喝完半杯水，将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他早就在1983年就失踪了，就像现在的科长一样......”
“现在的科长？是谁，告诉我。”沈觉忽然咆哮起来，活像只即将要失控的野兽一样。
“林阳，你既然说自己是404的，就应该认识他。”陈曦反问道，沈觉摇了摇头。
“不，我不认识他。”他这样说道。
姜少杰突然拽住沈觉的胳膊，消防斧的木柄抵住他的后颈。“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有鬼！”他低吼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调查组的人？”
方雨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想起照片背面的“404异度案件调查组”，还有沈觉之前提到的“同事陈默”。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窜进脑海——难道沈觉说的不是现在的调查组？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他看向陈曦，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刚才说陈默和现在的科长一样，是指什么？”
“正如你想的，”陈曦点点头。“林科长失踪了。”陈曦的声音低沉下来，“三个月前，我们的人刚从市郊的不归林回来，他说要重新调查一下以前的旧案就离开了，后来就传来他失踪的消息。我们在现场勘察的时候发现，不光是科长本人失踪了，就连从档案室里带走的83年的旧案卷宗也一并消失了。”
方雨晨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照片。他连忙掏出来展开，照片上的年轻男女面无表情地站着，最左边那个笑着的男人此刻正靠在墙角——不，是此刻被姜少杰用斧头抵住脖子的沈觉。
“你说的林阳，是不是他？”方雨晨把照片递过去。
陈曦的目光刚落到照片上就凝固了。她一把抢过照片，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最左边那个男人的脸，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是他……真的是他……”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正是科长的照片！你从哪弄到的？”
“囚室里的文件袋里找到的。”方雨晨盯着沈觉，“他说这是1976年的404调查组，他是成员之一。”
“这不可能，我是说，如果真是他的话就合理了。”陈曦自我矛盾的说，其他人一脸疑惑的看向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整个科里，或者说是整个局里一直有个说法，”她顿了顿，继续说道。“404的人的骨干都是有异能的，林科长也不例外。而他的能力，就是控制生死......”
“控制生死？”众人疑惑。
“说白了，就是长生不死。”
走廊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电子时钟在滴答作响。方雨晨看着沈觉，突然觉得他很陌生。这个一路带领他们逃亡的人，这个知道所有秘密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他不是沈觉，不是林阳，那他是谁？
“那线人呢？”姜少杰突然面向沈觉，“你说你和线人在密室逃脱店碰头，他给了你资料。那个线人是谁？资料里到底有什么？”
提到线人，沈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他说，“当时灯光很暗，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只说自己是404的前成员，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科长。”
“资料呢？”方雨晨追问，“你说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是些旧档案。”沈觉的声音有些含糊，“关于1983年事故的补充记录，还有……关于裂隙扩大的预测。”他避开了方雨晨的目光，“但我还没看完就被迷晕了，醒来就在那个囚室里。”
方雨晨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一个前成员，为什么要把404的内部资料交给科长？为什么要选择在密室逃脱店碰头？更奇怪的是，那些资料里为什么没有关于如何关闭防御机制或者逃离工事的内容？
“这不可能。”陈曦看向沈觉，眼神变得锐利，“那些资料林科长早就已经带走了，线人为什么还要给你这个？”
沈觉的脸色更加苍白。“我不知道。”他说，“他只是说这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话音未落，天桥突然剧烈摇晃，一块金属板从下方坠落，发出刺耳的尖叫。陈曦一把抓住方雨晨的胳膊：“别管这些了！天桥要塌了，快跟我来！”
二人转身冲进那扇门，沈觉和姜少杰对视一眼，只能跟上陈曦的脚步。门在身后自动合拢，发出沉重的锁死声，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
待几人都跑进门内站定，方雨晨开始打量起这个新的空间。这是间不大的控制室，墙上布满了屏幕，大部分都亮着雪花点，只有中间一块显示着地下工事的三维地图，红色的光点在上面缓慢移动——看起来像是巡逻机的位置。角落里堆着几个睡袋和快餐盒，显然陈曦在这里待了不少日子。
“坐。”陈曦指了指地上的睡袋，自己则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地图开始放大，显示出他们所在的位置——核心区上层，距离出口还有三个区域。
“你在这里多久了？”方雨晨问。
“半个月。”陈曦头也不回，“三个月前科长失踪后，我们就一直找他。直到我们查到了这里，于是科里技术部的人便派我来这里进行调查。没想到，这里的防御系统比想象中厉害，我被困在这里半个月，才找到这处安全的控制室。”她调出一个文件框，上面写着“林阳失踪案初步调查”，“你们刚才说，照片是在囚室找到的？”
方雨晨点头：“还有本日记，里面提到了死而复生，还有15天的囚禁记录。”
“死而复生……”陈曦的手指顿了顿，“1983年的旧案卷宗里也提到过这个。当时调查组发现，这个地下工事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有些人在里面死亡后，会在某个时间点重新出现，就像……”
“就像循环播放的录像带。”沈觉突然开口，他坐在最远的角落里，背对着他们，“1983年的事故后，我就在这里经历了无数次死亡循环。每次到核心区就会重置，重新从囚室醒来，重复同样的经历。”
姜少杰嗤笑一声：“编，接着编。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从1976年穿越来的？”
“我就是。”沈觉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至少我的记忆是这样。1983年事故发生时，我正在核心区记录空间波动数据，然后就听到了爆炸声。再次醒来时，就在那个囚室里，然后就遇到了他。”他说完便指了指方雨晨。
“至少后半段我可以为他作证，”方雨晨说道。“至于前半段的，我之前在日记里看到的那句‘今天，我又死了一次。’应该可以对应他刚才所说的，至少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当时的状态就不太一样......”
“那你说你见过陈默，”陈曦突然问，“是83年失踪的那个陈默吗？”
沈觉点头：“他是我最好的搭档。事故前我们一起在核心区工作，他负责防御系统，我负责空间数据……”
“那你知道他的代号吗？”陈曦追问，“1983年的调查组成员都有代号，只有内部人才知道。”
沈觉沉默了几秒。“他的代号是‘守门人’。”他说，“因为他总能找到进入封锁区域的方法。”
陈曦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她走到一个上锁的柜子前，输入密码打开，从里面拿出个泛黄的笔记本，扔给沈觉。“这是从科长办公室找到的，你看看认识吗？”
笔记本封面已经磨损，上面印着“404调查组工作记录”。沈觉翻开的手在颤抖，当看到第一页的字迹时，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是陈默的字。”他声音发颤，“这是他的工作笔记……”
方雨晨凑过去看，笔记本上用蓝色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页边空白处画着奇怪的符号，和日记里的眼睛图案很像。其中一页用红笔写着：“守门人报告：防御系统出现异常波动，疑似空间裂隙扩大。沈觉的空间数据显示，循环周期正在缩短——代号‘时针’的他，似乎开始出现记忆紊乱。”
“时针？”方雨晨看向沈觉，“这是你的代号？”
沈觉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笔记本上的某一行字。方雨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写着：“1983年6月17日，裂隙爆发。沈觉为关闭核心装置，进入绝对禁区。此后，沈觉失踪，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最高权限——清除所有试图接近核心的外来者。”
“什么意思，你为了关闭核心进了绝对禁区？那陈默呢，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也在83年失踪了？”姜少杰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这个充满秘密的人，忽然恍然大悟道。
“所以一个调查案件的人，为什么会需要防御机制的维护手册，”姜少杰冷笑，“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控制这些鬼东西，然后把我们也牵扯其中，我说的没错吧？”
“不，不是这样的！”沈觉激动地反驳，“我只是想找到关闭它的方法！”
“够了。”方雨晨把资料放回桌上，“现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还有林屿舟他们。”他看向陈曦，“你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有没有发现其他通道？”
陈曦点头：“倒是有一条通风管道，连接着地面的污水处理厂。但入口在b区，那里的防御机制最密集，巡逻机的数量是其他区域的三倍。”
“那也得去试试。”姜少杰拿起消防斧，“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强。”
沈觉突然开口：“我知道有条近路。”他走到墙角，移开一个铁皮柜，露出后面的通风口，“从这里进去，穿过两个风机房，就能到b区的管道入口。上一次……”他及时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陈曦挑眉：“你连通风管道都知道？”
沈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拧开通风口的螺丝。方雨晨注意到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在犹豫。
“等等。”方雨晨按住他的手，“你确定这条路安全？”
沈觉的目光闪烁：“应该……安全。”
“应该？”姜少杰的火气又上来了，“又是应该？上一次你说应该安全，结果触发了防御机制！这一次你又说应该，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在里面？”
“我没有！”沈觉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只是……只是记不太清了！这些通道的布局一直在变，每次循环都会重置……”
“循环到底是怎么回事？”方雨晨追问，“你说这是第七次循环，那前六次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什么会陷入循环？”
沈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他突然捂住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别问了……我的头好痛……”
陈曦皱起眉，从抽屉里拿出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递给沈觉。“吃了这个，能缓解神经痛。”她说，“404科的人都用这个。”
沈觉接过药片，没有立刻吃，只是攥在手里。“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不知道，”陈曦的语气很平静，“可能……你和他长的太像了吧。”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林阳失踪后，科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找他，可是一直杳无音讯，我们一度认为他已经死了。直到现在，我看见了你......”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沈觉身上：“但我知道他没有。他的桌上还放着没看完的文件，咖啡杯里的咖啡没喝完，连电脑都没关。他不是那种会突然消失的人。”
方雨晨突然想起沈觉喉咙上的弹孔印记。那个印记，和76年照片上林阳一模一样，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了，但一些痕迹还是比较清晰的。这难道是巧合么，还是其中另有关键？
“我们走。”方雨晨打开通风口的盖子，“不管他是谁，不管这条路安不安全，我们都得试试。”
姜少杰率先爬进通风管道，沈觉紧随其后。方雨晨最后进去，在关上盖子前，他回头看了眼陈曦——她正盯着沈觉的背影，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又像是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方雨晨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看见沈觉的脚在前面移动，速度很慢，像是在刻意放慢脚步。
“除了刚才那些，你还隐瞒了什么？”方雨晨低声问。
沈觉的动作顿了顿。“我没有隐瞒。”他说，声音闷在管道里，显得格外压抑，“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比如你为什么知道陈默？比如你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是林阳？比如线人为什么给你林科长带走的83年的资料？”姜少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嘲讽，“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林阳，只是得了失忆症？”
沈觉没有回答。管道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和爬动时布料摩擦的声响。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风机的轰鸣声。沈觉示意他们停下，从背包里掏出三个耳塞：“前面是一号风机房，噪音很大，戴上这个。”
方雨晨接过耳塞，塞进耳朵的瞬间，突然注意到沈觉的外衣口袋里露出半张纸。他伸手抽出来，发现是张被揉皱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合影，赫然是年轻版的林阳，他的手臂抱在自己肩膀上，笑得格外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致阿觉：愿我们都能走出这里。”
阿觉……
方雨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向前面的沈觉，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曦说他们像了——沈觉不仅长得像林阳，连笑起来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怎么了？”沈觉回头，看见他手里的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方雨晨把照片递给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阿觉，阿觉到底是谁？”
沈觉的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一个字。他猛地抢过照片，塞进怀里，像是被烫到一样。
就在这时，风机房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方雨晨摘下耳塞，听见外面传来金属撞击的巨响，还有巡逻机特有的电锯声。
“他们发现我们了！”姜少杰的声音带着惊恐，“快！往前爬！”
三人加快速度，爬出通风口的瞬间，方雨晨看见风机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他的校服上沾满了血迹，正是失踪的林屿舟。
“屿舟！”方雨晨大喊着冲过去，却被沈觉一把拉住。
“等等，别过去！”沈觉的声音发颤，“那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角落里的人影突然抬起头。那确实是林屿舟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的手里拿着把沾满血的水果刀，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找到你了……”林屿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非人的扭曲，“沈觉……不，应该叫你林阳……”
方雨晨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向沈觉，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机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数台巡逻机冲了进来，猩红的探照灯同时照在沈觉身上。林屿舟举起水果刀，在探照灯的光芒中，他的脸笑得越发诡异：
“游戏该结束了，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