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刻,距离落剑山门那标志性的巨大石阶仅剩最后一个路口。然而这里却并非通途,反而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气以及浓烈的焦躁与怨愤。上百名或伤痕累累、或疲惫不堪的竞争者挤在这里,如同困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路口中央,五名身着落剑门标志性青灰色劲装的弟子抱臂而立,神情倨傲,眼神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他们腰间佩剑,气息沉稳,尤其为首一人,更是隐隐透出远超凡俗的压力。显然,他们便是堵路的“闸门”。
风少正和梅知忆刚靠近人群边缘,便听到了激烈的争执声。
“凭什么?!我们千辛万苦猎杀妖兽,凭什么还要给你们好处才能过去?!”一个脸上带血、衣衫褴褛的汉子挥舞着拳头怒吼,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染血的布袋,里面显然是他豁出性命得来的狼心信物。
“就是!落剑门就是这样选拔弟子的吗?这与强盗何异!”有人跟着附和,人群骚动起来。
挡在路中央的一名落剑门弟子,面皮白净,眼神却带着一股刻薄的刁滑。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选拔?呵,宗门招收弟子,本就是优中选优,大浪淘沙!千人争五十,你们以为靠拼命就够了?”他环视愤怒的人群,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宗门默许的手段多了去了,这点‘过路费’,不过是第一道筛子,筛掉那些不懂规矩、不识时务的废物罢了!”他特意加重了“废物”二字。
“你就不怕给宗门抹黑?!”最开始怒吼的汉子目眦欲裂。
“抹黑?”另一名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落剑门弟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猛地踏前一步,一股强横的气息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让那怒吼的汉子瞬间脸色煞白,踉跄后退。“笑话!就凭你们这些泥腿子、破落户的闲言碎语,也配谈抹黑?”他声音如同闷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给宗门抹黑的是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一步登天的蠢货!”
他目光如刀,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声如洪钟:“两条路!要么,拿出让爷几个看得上眼的东西,买路!要么——”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尖斜指地面,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弥漫开来,“打赢我手中这把剑!”
人群中一片死寂,刚才的愤怒瞬间被恐惧取代。有人颤抖着声音问:“敢……敢问师兄……修为几何?”
那持剑弟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残忍的意味:“不高不高,炼体七阶而已。”
“炼体七阶?!”
“嘶——”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人。炼体七阶!这已经是触摸到“超凡”边缘的境界,对于在场绝大多数人来说,无异于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们拼尽全力猎杀青狼已是极限,如何能与这等存在抗衡?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时间,怨毒、不甘、恐惧交织,却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排开人群,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梅知忆神色平静,仿佛眼前令人窒息的威压和绝望的气氛都与她无关。风少正紧随其后,脸色依旧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沉静,只是握着狼心皮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梅知忆径直走到那为首的白净弟子面前,无视了他身后那持剑七阶弟子冰冷的眼神。她伸出纤纤玉手,掌心托着一个折叠整齐、看不出材质的素色手帕包裹。
“这位师兄,”梅知忆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不知这些,能否入得了师兄的眼,为我们二人买条通路?”她语气平淡,没有谄媚,没有畏惧,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小小的手帕包上。
那白净弟子眉头微挑,带着一丝审视和玩味,接过了包裹。他动作随意地解开手帕一角,目光往里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瞥!
他脸上的玩味、审视,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猛地将手帕重新裹紧,速度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仿佛那包裹里的东西会烫手,会灼伤他的眼睛!
再抬头看向梅知忆时,他脸上的倨傲和刻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谄媚和敬畏,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声音都变得有些结巴:
“够……当然够了!师妹太客气了!这点小事,何须如此重礼!”他脸上堆起夸张而热切的笑容,对着梅知忆连连作揖,“师妹这边请!快请!”同时,他飞快地给旁边那持剑的七阶弟子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那七阶弟子显然也看到了包裹里的东西,或者至少感受到了白净弟子态度的剧变。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中凶光瞬间收敛,甚至带上了一丝忌惮。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侧身让开道路,对着梅知忆和风少正微微颔首,姿态虽不算谦卑,但那份恭敬却清晰可见:“请。”
梅知忆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也没看旁边脸色各异的众人,莲步轻移,径直穿过那让开的通道。风少正沉默地跟上,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与梅知忆并肩踏上了通往山门的最后一段路。他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些目光——震惊、嫉妒、难以置信,以及瞬间爆发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指向他的、更加恶毒和鄙夷的议论!
“看!又是那个小白脸!”
“妈的!果然全靠那女人!”
“她刚才给的什么?那姓刘的脸色都变了!”
“肯定是稀世珍宝!这小白脸真是走了八辈子狗屎运,傍上这么个富婆!”
“呸!吃软饭的废物!就他这样也配进落剑门?!”
“人家命好呗!有女人铺路,躺着就能过关!”
污言秽语如同毒针,密密麻麻地刺向风少正的后背。他甚至能听到人群中有人故意放大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喂!小白脸!软饭香不香啊?”
风少正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握着皮囊的手指,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他耳根通红。但他依旧沉默地走着,脊背挺得如同标枪。
身后,那白净弟子脸上的谄媚笑容在梅知忆身影消失的瞬间便消失无踪。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依旧在议论纷纷、对风少正指指点点的人群,脸上重新挂上刻薄的凶戾,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般抽打下来:
“看什么看?!时间不早了!你们趁早做决定!”他目光阴冷地扫过人群,手指点着那些还在议论风少正的人,“是交买路钱,还是想试试我的剑锋?!再敢聒噪,就别怪爷们不客气了!”
他的呵斥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压制了人群的喧哗。但那些看向风少正背影的、充满鄙夷和嫉妒的目光,烙印在了这条通往山门的最后一段路上。阳光照在风少正染血的衣襟和苍白的脸上,留下明暗交织的斑驳光影。山门巍峨的影子,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