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小比最终轮的演武场,气氛比往日更加炽热肃杀。巨大的青石擂台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屏息凝神,目光尽数聚焦于擂台前方那面光华流转的蟠螭螭纹玉鉴。今日,将决出代表外门弟子最高实力的前二十席位,每一个名字都意味着荣耀、资源以及通往内门更清晰的路径。
高台之上,以司徒流为首的内外门长老们端坐其上,神情肃穆。台下,成功晋级的五十一人各自站立,气息或沉凝如山,或锐利如剑。于莫然站在人群中,一身崭新的蓝衫掩盖不住他眼中几乎要溢出的阴鸷鸷与戾气。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风少正身上,仿佛要在那青衫少年身上剜剜出几个洞来。他体内气血奔涌,新突破的力量让他信心暴涨,只待风少正选择挑战,他便能在万众瞩目下,以雷霆手段将其彻底碾碎,一雪前耻!
赵长老一步踏出,声如洪钟,再次宣读了残酷而简单的规则:“最终轮,排名后三十一位弟子,可向前二十位发起挑战!每人仅有一次机会,胜者晋级,败者淘汰!挑战即刻开……”
“始”字尚未出口,一个清晰平静的声音便打断了他,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瞬间让全场一滞。
“赵长老。”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循声望去——正是站在末尾位置的风少正。他排众而出,身姿挺拔,脸上并无激动或紧张,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来了!于莫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拳头暗自攥紧。众人也纷纷提起精神,期待这曾创造奇迹的少年再次做出惊人之举,是会挑战看似最弱的第二十名?还是……有更惊人的目标?
然而,风少正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面向赵长老,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鸦雀无声的演武场:“弟子风少正,自觉修为浅薄,实力不济,于后续比试恐难有寸进。为免徒耗时辰,亦免耽误诸位师兄师姐切磋较量,故在此郑重声明——弟子选择弃权,退出此次小比后续所有排名争夺。”
“什么?!”
“弃权?!他疯了?”
“这……好不容易挤进前五十一,就这么放弃了?”
“炼体三阶走到这步已是奇迹,但也到头了,算他有自知之明?”
台下瞬间炸开锅般的哗然,各种议论、不解、惋惜、嘲讽之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
于莫然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随即是更汹涌的、仿佛一拳打在空处的暴怒!他准备了无数羞辱、碾压对方的言辞和手段,对方却……不玩了?!这种被无视、被戏弄的感觉,比当面击败他更让他憋屈!
高台之上,诸位长老也是面露诧异,相互交换着眼神。一位面容古板的长老捻须摇头:“倒是识趣,知道再难取巧。”旁边一位女长老微微颔首:“虽无锐进之心,但懂得审时度势,保全颜面,也算明智。”
司徒流目光淡漠地扫了台下风少正一眼,并未过多停留,仿佛只是看到一只蝼蝼蚁选择了更安全的路径,无趣且无足轻重。唯有坐在边缘的孙长老,垂着眼睑,仿佛在打盹盹,嘴角却有一丝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赵长老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答案,他浓眉微蹙,沉声确认道:“风少正,你可知弃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此前所有努力尽数作废,最终排名将定格于第五十一,无缘前二十之奖赏与荣耀。你,确定要如此?”
无数目光聚焦在风少正身上,等待他的反应。
风少正抬起头,目光清澈,没有丝毫犹豫挣扎,坦然道:“回长老,弟子确定。修行路远,不在朝夕之胜负。弟子深知自身不足,愿潜心修炼,夯实根基,以待来日。”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份超乎常人的冷静与“豁达”,反而让一些原本想出言嘲讽的人闭上了嘴。
赵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朗声道:“既如此,依规照准。弟子风少正,弃权退出。排名定格第五十一。下一名挑战者准备!”
规则无情,流程继续。立刻有弟子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挑战,人们的注意力迅速被新的战斗吸引。风少正这个名字和他的“懦弱”选择,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淹没在更激烈的竞争浪潮中。
于莫然死死盯着风少正转身离去、融入人群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一口郁气堵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脸色铁青得可怕。他感觉自己蓄力已久的致命一击,完全打在了空处,这种无处发泄的憋闷感让他几乎要爆炸。
风少正却并未在意身后的种种目光。他悄然退出人群中心,心境如同雨后的擎云峰,清明而平静。昨日与师尊孙长老的一番长谈言犹在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此前借势取巧,已引人注目,尤以那于莫然为甚。其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下一轮必寻你死斗。彼时众目睽睽,你除非动用远超炼体三阶之能,否则绝难抵挡。然一旦动用,你灵修之基,体内异状,何以自圆其说?”
“小比虚名,前二十资源,不过蝇头小利。暴露根脚,引来深究,方是弥天大祸。不若急流勇退,示敌以弱,让其以为你技止于此,心生懈怠。你方可争得宝贵时日,于擎云峰上潜心凝神,稳固灵修根基。此乃‘藏锋’之道,退,实则为进。”
师尊的教诲如明灯指引。此刻弃权,看似舍弃了眼前的荣耀,却规避了最大的风险,赢得了最需要的时间。真正的修行,从来不在擂台上的争强斗狠,而在内心的沉淀与突破。
风少正步伐沉稳,向着山下走去,将演武场的喧嚣与纷争彻底抛在身后。
他的道,不在此处。
风少正、王洛和伍言三人并肩走出喧闹的演武场,将身后的欢呼、兵刃交击声以及各种复杂的目光隔绝开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来几分暖意。
王洛挠了挠他刺猬般的短发,脸上还带着浓浓的不解和惋惜,瓮声瓮气地嘟囔:“阿正哥,我还是觉得太可惜了!你好不容易拼进前五十一,就算……就算打不过那些炼体五六阶的师兄,上去亮个相,拼几招再认输也好啊!直接弃权,多……多没面子!”他用力挥了挥拳头,仿佛在空气里砸着某个假想敌,“要是换我,怎么也得上去捶他两拳再说!”
一旁的伍言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衫,气质沉稳,闻言拍了拍王洛宽厚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王兄,匹夫之勇,徒惹人笑。风兄此举,在我看来,恰是明智之选。于莫然那人你也见了,心胸狭窄,睚眦眦必报。风兄若上台,他必下死手。为了一场必败之战,为了一点虚名,赌上重伤甚至道基受损的风险,值得吗?”
他看向风少正,眼中带着理解和赞许:“修行之路漫长,不在这一时之长短。保全自身,韬光养晦,待他日修为精进,何处不能扬名?下一次宗门大比,或是其他历练机会,才是我们全力出击之时。”
风少正走在中间,听着身旁两位同伴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发自内心的关切之言,一股暖流悄然浸润心田。王洛的直率热血,伍言的沉稳周全,都是他在这陌生宗门中难得的慰藉。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并未直接加入争论,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份争吵背后的情谊。
王洛被伍言说得有些语塞,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却又觉得伍言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最终只能咕哝一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就是觉得憋屈嘛!”他快走两步,与风少正并行,侧过头好奇地问:“哎,阿正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回小院修炼吗?”
风少正脚步未停,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巍峨肃穆、人流不息的殿宇,声音平静地说道:“好久没有接过宗门任务了。修炼所需资源匮乏,静极思动,去看看有没有适合我们的任务。”
“接任务?好啊!”王洛眼睛一亮,瞬间将弃权的郁闷抛到了脑后,摩拳擦掌,兴奋起来,“这个好!比在台上跟那些家伙勾心斗角痛快多了!最好是能打架的!”
伍言也点了点头,微笑道:“确实。实战历练,获取贡献,换取资源,方是正道。总比留在那里看人脸色、徒惹是非强。”他显然也认为离开那是非之地是明智之举。
三人遂不再多言,加快脚步,朝着外门任务殿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