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拒马关啊……”络腮胡汉子粗声粗气地应道,声音带着点刻意模仿的乡音,“大道上近来查得紧呢!你们要是急着赶路,倒是……”
他粗糙的手指随意指向了东北侧一条更为狭窄偏僻、通往乱石山地的小径:“那边有条老路,绕是绕了点,道陡些,却能省下大半日脚程。”
“哦?多谢大哥指路!”容与立刻在马上微微颔首道谢,脸上挤出一丝朴实的笑意,“贫道二人正要赶时间。那就叨扰了。”
她不动声色地与容易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商人指的路太险太偏,不像是寻常商贩会建议行脚的路线!
两人不再停留,拨转马头,看似真的朝那商队指点的险峻小路方向走去。刚走出几十步,进入小径入口处的一片稀疏林地。
“不对劲。”容易压低声线,几乎是耳语,“看他们围坐的姿势和手的指节,像是惯用弯刀骑弓的。刚才问路时,那个络腮胡子左边那人,不经意撩了下衣角,我瞥见他靴子里藏着带铜扣的护胫皮套……这是鞑靼探哨骑兵惯用的!”
容与心念电转,目光陡然锐利:“立刻转向!走我们原本计划的那条路!快!”
两人猛地一拉缰绳,马匹瞬间变向,不再沿着商队指出的明显小路,而是斜刺里猛地冲入另一片更为浓密的、通往西南方向的树林!
这一下变向突兀至极。
身后不远处的“商队”瞬间炸了锅。
那络腮胡汉子脸色剧变,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已然识破。
“撕了!”一声充满戾气的低吼从喉咙里迸出。
那队人不再顾忌,沉重的毡毯货物被毫不留情地抛下马车,减轻负重,几匹拉车的驽马也被直接解开抛弃。
油毡布被猛地掀开,露出的不是货物,而是压得严实冰冷的弯刀和角弓!
七八条彪悍矫健的身影立刻翻身上了旁边几匹明显是备用的精壮战马!
整个“商队”瞬间化身为一支凶悍迅捷的轻骑小队,刀锋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领头那络腮胡汉子眼中戾气毕露,发出一声唿哨,十几匹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毫不犹豫地朝着容与他们遁入的那片密林猛扑过去。
“嗖!嗖!”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几支利箭紧贴着容与耳边掠过,深深钉入前方的树干。
“往山林深处!别走直道!”容易经验丰富,大声提醒。
容与会意,猛地一拉缰绳,身下骏马在疾驰中灵巧地拐入一条更为陡峭狭窄、布满嶙峋怪石的小道。
追击的鞑靼人骑术精湛,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向扰乱了片刻,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树林成了最好的屏障,也限制了弓箭的发挥。
弯刀出鞘,凶狠的砍劈从刁钻的角度袭来!
“甩掉他们!”容与低喝一声,不再掩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
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窜出。
容易紧随其后,两人瞬间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容与身姿轻灵如燕,在颠簸的马背上闪转腾挪,躲过几记致命的劈砍,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寒气逼人的短匕。
她没有贸然与力量强悍的鞑靼骑兵硬拼,而是利用山路的复杂性和树木的遮挡,不断改变方向,寻求摆脱的机会。
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冰封的河面反射着刺眼的光,奔逃之中,容与发觉,其中一处反光……
“过冰面!”她瞬间有了决断。
冰面滑溜,对骑手和马匹的平衡要求极高,但这也是甩开追兵的机会。
她与容易心意相通,同时催马冲向冰河。
追击的鞑靼骑兵紧咬不放。
他们显然自信,比起那两个汉人更精于冰上骑射,眼看对方想利用河面,领头的头目发出一声冷笑,催促手下加速。
眼看就要踏入冰面,容与嘴角却勾起一抹冷意。
她猛地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长嘶着强行减速!
“阿易!退!”她厉声喊道。
容与自己策马向一侧河岸稀疏的几株枯柳冲去,就在追兵头两三匹马刚踏上河面较为厚实的边缘,大部分紧随其后时——
“轰隆!”
靠近中央的冰层,毫无征兆地大面积塌陷,冰水瞬间翻涌!
原来容与在奔逃之际,早已敏锐地观察到这片河面冰层厚薄不均,中央一处因为河底暗流或温度,明显比其他区域薄!
她故意冲向冰面诱敌深入,却在踏足前猛地收力转向。
而紧随其后的鞑靼追兵,在惯性之下,前排几骑刚好踏在了那最为脆弱的冰面上!
没错,这是一场豪赌,赌那些追兵灭口心切不及观察。
但好在,她赌赢了。
“啊!!”惨叫声伴随着重物落水的巨响瞬间炸开,两三个鞑靼骑兵连人带马坠入冰窟,刺骨的冰水四溅。
后方赶至的追兵大惊失色,急忙勒马。
冰面被这剧烈的冲击震动,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碎裂声。
追击的阵型瞬间被彻底打乱,侥幸落在厚实冰面上的骑兵,也因同伴落水和冰面不稳而惊恐地控马挣扎,混乱不堪。再想绕路上岸追击,已是鞭长莫及。
容与和容易已趁此机会,策马绕过河滩乱石区,毫不停留地冲向了对岸更高处的山道。
“走!”
两人毫不停留,沿着山脊线向着那座已然清晰可见的、巍峨矗立的雄关——拒马关,全力冲刺。
半个时辰后,浑身浴满寒气与征尘的容与主仆二人,出现在拒马关巍峨高大的城门前。
即便是边境雄关,也并非时时紧闭,总有依附城池而生活的乡野村民进进出出,但城门处盘查森严,拒马重重。
披甲执锐、眼神锐利的边军士卒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试图入关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硝磺味和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
容与已悄悄抹去脸上过于明显的易容痕迹,恢复了原本的清隽从容,只是略显长途奔波的疲惫。
守关士卒仔细查验了他们的文书,又盘问了几句来处去向。
就在这时,关外远处传来隐约的嘈杂马嘶和人声,似有人向这边奔来!
容与眼神微凝,余光瞥向城外。
容易悄无声息地向前一步,半个身体侧挡在容与身前,手已按在了腰间的水囊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