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烈谱·巾帼扬威》第一部《穆帅出征》的火爆,如同金陵城夏末秋初的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秦淮河畔,更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青岩卧翁“公之于众”的豪举,在梨园行当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时间,金陵乃至周边州府的戏班,无论大小,都争相传抄这新奇又震撼的剧本。
然而,正如容与所料,并非所有戏班都能驾驭这出戏的精髓。
那些传统戏班,台柱子多是唱惯了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须生、小生或闺门旦。
让他们去演穆桂英?要么演得过于柔媚,失了那份英气;要么刻意模仿,显得生硬造作;更有甚者,骨子里对“女子挂帅”的轻蔑难以消除,演起来总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将穆桂英那份基于家国大义的担当与格局,硬生生扭成了“为夫求情”、“替父分忧”的俗套。
至于“辕门斩子”穆桂英那段石破天惊的唱词,更是唱不出那份凛然正气与磅礴格局。
反观天蟾记的漱玉班,在姜如练这位深谙女性力量与困境的大家调教下,在赛云霓这位真正理解并崇敬穆桂英精神的刀马旦演绎下,将这部戏的精气神发挥到了极致。
穆桂英的英姿、担当、格局、反击宵小的凛然气魄,被她们演绎得入木三分。
那份源自女性自身的强大力量,感染了每一位观众。
“要看原汁原味的《巾帼扬威》,还得是天蟾记漱玉班。”
“赛云霓就是穆桂英。别人演不出那个味儿!”
“青岩卧翁先生的本子是好,可也得漱玉班这样的班底才配得上!”
口碑如潮。
天蟾记门前日日车水马龙,一票难求。
桂萱儿审时度势,深知演员状态的重要性,将每日场次控制在两场,午间一场和晚间一场,即便如此,依旧是场场爆满。
园子里座无虚席,连过道都加了站票。
甚至还出现了倒票的“黄牛”,黄牛票的价格更是炒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金陵城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市井百姓,无不以能抢到一张天蟾记的戏票为荣。
桂萱儿看着账房流水般涌入的银子,笑得眉眼弯弯。
她一边精打细算着与漱玉班的分成,确保双方都赚得盆满钵满,一边又拨出大笔银子,用于戏园维护、演员福利和姜如练心心念念的“行头”更新——她要让《巾帼扬威》成为天蟾记真正的金字招牌。
有些人抢不到天蟾记的票,去别家看了,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又返回来重金求购。
容与虽未卖本子,但仅凭天蟾记这一处独家首演和后续优先权带来的滚滚财源,便已赚得盆满钵满,远超任何一家戏班买断本子的收益。
这“不卖”的智慧,让桂萱儿对自家这位“东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股热潮,甚至越过高高的宫墙,传入了深宫禁苑。
未央宫。
柔嘉公主裴明月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水晶帘子。
她年方十七,继承了其母余皇后的美貌,眉目如画,气质灵动中带着一丝皇家特有的骄矜。
此刻,她正缠着母后,小嘴撅得老高:
“母后,您就让我出去看看吧!就一次,我保证乖乖的!”
“听说宫外新出了一出戏,叫什么《巾帼扬威》,讲的是女元帅穆桂英的故事!可精彩了,连父皇都听说了呢!您就让我去开开眼界嘛!”
余皇后看着爱女撒娇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出身名门,端庄持重,对女儿管教甚严,但《巾帼扬威》的名声她也略有耳闻,据说立意高远,颂扬巾帼,倒非寻常靡靡之音。
女儿性子活泼,向往宫外世界,她并非不知。
“宫外鱼龙混杂,你一个公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余皇后板着脸训斥,但语气已不如最初坚决。
“那……那我让皇兄陪我去。”裴明月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四哥稳重,有他在,谁敢造次?母后您就答应嘛!我保证只看戏,看完就回,绝不惹事!”
她拉着母后的衣袖,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只差抬手比天画地地发誓了。
余皇后被她缠得无法,她沉吟片刻,终于松口:“罢了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让你皇兄陪你去,多带些可靠侍卫,微服出行,看完戏立刻回宫。若敢惹是生非,看我不禁你半年的足!”
“谢母后。母后最好了。”裴明月欢呼雀跃,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飞了出去,找她四哥去了。
翌日午后。
容府后园,容妍正在小校场上挥汗如雨地练习枪法。
自从那夜看了《穆帅出征》,她练武的劲头更足了,仿佛每一枪刺出,都带着穆桂英的英风。
“妍儿。”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
容妍收枪回头,只见后园角门处,俏生生立着两人。
前面一人,穿着鹅黄织锦襦裙,外罩杏子红薄纱半臂,梳着时下流行的双鬟望仙髻,簪着赤金点翠步摇,明眸皓齿,顾盼神飞,正是她那位身份神秘却格外投缘的好友——“余明月”。
而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位身着宝蓝暗云纹锦袍的年轻公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沉稳内敛的贵气,还有丝丝冒昧到访的不安——正是“余昱”。
“明月姐姐,余大哥!”容妍惊喜地放下枪,小跑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玩啊。”裴明月亲热地挽住容妍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听说金陵城新开了家戏园子,有出叫《巾帼扬威》的戏特别好看,讲女元帅的!”
“我好不容易求了……求了家里长辈同意出来,就拉着哥哥来找你一起去看。怎么样?去不去?”
容妍一听是《巾帼扬威》,眼睛瞬间亮了:“去。当然去。那可是……”她刚想说那可是我哥哥写的本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兴奋道:“那戏可好看了!走走走,我知道地方!”
三人正要出门,恰好遇见从书房出来的容与。
她一眼便认出了裴明月和裴昱,心中微凛。
容与为办差去饶州几月,回来之后,她也听闻了“余明月”和自家小妹真正成了闺蜜、常常来往的消息,只是回来这一段日子,还从未遇到过。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当是容妍的普通朋友,拱手道:“妍儿,这是要出门?”
容妍连忙介绍:“阿兄,明月姐姐来了!这是她兄长余昱,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约好去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