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光柱消散的刹那，云澈手中的长剑寸寸碎裂。
那些凝聚了万法之力的光屑簌簌飘落，落在他布满血痕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他保持着拄剑的姿势，僵立在原地，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正一点点黯淡下去。
“云澈哥！”阿禾的呼喊从核心深处传来，带着哭腔。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安顿好狂战便循着动静赶来，此刻正看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云澈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经脉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寸血肉都像是被碾磨机反复碾压。强行催动“万法归宗”的代价，比他预想中更加恐怖——混沌源晶强行粘合的本源正在崩裂，忘忧草筑起的神魂屏障布满蛛网裂痕，连识海中最后一丝清明，都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撑住……”他对自己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视线开始模糊，龙帝的身影、银澈他们的脸庞，都化作了晃动的色块。他想迈步走向他们，双腿却重如千钧，每抬起一寸，都像是耗尽了毕生力气。
“小澈！”龙帝挣扎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腰腹。触及少年身体的刹那，老龙帝的心脏狠狠一缩——云澈的体温烫得惊人，皮肤下的血管像是随时会炸开，体内的玄力更是紊乱得如同脱缰的野马，找不到丝毫章法。
“别运功……千万别运功！”龙帝急声喊道，慌忙将自身仅存的龙元渡过去，试图稳住他崩乱的气息。可这点微薄的龙元如同投入沸油的水滴，刚接触到云澈体内的狂暴能量便被瞬间冲散，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银澈拖着断骨的手臂爬过来，紫电珠的碎片还嵌在掌心，他颤抖着摸出疗伤丹药，想塞进云澈嘴里，却被少年喉咙里涌上的血沫挡住。苏沐用冰玉剑支撑着身体，将最后一道冰线缠在云澈手腕上，试图用寒气凝滞他奔流的气血，可冰层刚接触到皮肤便“咔嚓”碎裂，化作漫天白雾。
“没用的……”云澈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听起来格外凄厉，“本源……碎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深处的本源光球正在寸寸剥离，那些好不容易粘合的碎片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纸鸢，正朝着识海的每个角落溃散。混沌源晶的霸道之力还在横冲直撞，像是要在他彻底倒下前，先把这具躯壳搅成齑粉。
“胡说！你刚杀了混沌统领！你怎么会……”银澈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你不是说过，要带我们重建星陨谷吗？你不能食言！”
“重建……”云澈的目光涣散着，似乎在透过眼前的人，看着很远的地方。他想起了星陨谷的田野，爷爷弯腰播种的背影，还有狂战挥着巨斧开垦土地的模样。那些画面温暖而清晰，却像水中月镜中花，越是想抓住，消散得越快。
“会的……”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要帮我……”
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向后一仰，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倒在龙帝怀里，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云澈！”
“云澈哥！”
惊呼声同时响起，伙伴们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剜去一块，疼得无法呼吸。
龙帝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指尖触及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流时，老龙帝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他活了几十万年，见过无数生死，可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这个少年，这个承载了星海最后希望的少年，真的快要油尽灯枯了。
“必须找地方稳住他的本源！”苏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冰玉剑在掌心捏得发白，“万法核心不能待了，混沌大军随时可能再来！”
紫电低吼一声，用尚且完好的右爪撕开空间裂缝，露出后面一片被法则气泡包裹的秘境：“去‘碎星渊’！那里是法则死域，混沌之气进不去！”
那是紫电年幼时发现的藏身地，位于万法之域最隐秘的断层，里面连光线都无法穿透，却能隔绝一切外来能量，正是此刻护住云澈的最佳去处。
龙帝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云澈抱起来。少年的身体轻得吓人，仿佛一片羽毛，龙帝的动作不敢有丝毫颠簸，生怕稍微用力，就会碰碎这具脆弱的躯壳。
“阿禾，带好狂战！”龙帝沉声道。
阿禾含泪点头，将缩在角落的狂战护在身后。狂战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紧紧抓着阿禾的衣角，眼神里满是茫然，却在看到云澈昏迷的模样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像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
一行人穿过紫电撕开的裂缝，踏入碎星渊的刹那，周遭的喧嚣瞬间消失。
这里果然是法则死域。没有光，没有声音，连空气都带着死寂的冰冷。脚下是细碎的星骸粉末，踩上去悄无声息，远处偶尔有法则碎片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幽光，更衬得此地如同坟墓。
“就在这里。”龙帝将云澈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星骸上，脱下自己的龙鳞战甲，小心翼翼地裹在少年身上。战甲上残留的龙元虽微弱，却能勉强抵御死域的寒气。
银澈和苏沐背靠背坐下，开始运转玄力疗伤。紫电则趴在云澈身边，用神兽躯体挡住可能飘来的法则碎片，雷劫本源在他体表若隐若现，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阿禾守在另一侧，从储物戒里翻出所有能找到的疗伤草药，捣碎了想往云澈嘴里喂，却发现他牙关紧闭，根本无法吞咽。
“怎么办……他连药都咽不下去……”阿禾急得眼泪直流。
龙帝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瓶，里面装着半滴金色的液体——那是他从龙帝本源中提炼出的龙髓，本想留着云澈重铸根基时用，现在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只能试试这个了。”老龙帝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小心地撬开云澈的嘴，将那半滴龙髓送了进去。
龙髓入喉的瞬间，云澈的身体猛地一颤。金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在丹田处化作一缕温暖的暖流，如同初春的融雪，缓缓滋润着崩裂的本源。原本微弱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有用！”阿禾惊喜地喊道。
可这份惊喜没能持续太久。那缕暖流实在太微弱了，面对云澈体内狂暴的混沌之力，如同杯水车薪，很快便被吞噬殆尽。云澈的呼吸再次变得微弱，脸上的红晕也迅速褪去，重新被死灰般的苍白取代。
龙帝闭上眼睛，一行金色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知道，这半滴龙髓，只能让云澈多撑片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碎星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伙伴们沉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苏沐突然开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我刚才在战场捡到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濒碎的传讯玉简。那是银澈拼死护住的东西，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然里面存着重要的讯息。
银澈挣扎着凑过来，指尖注入最后一丝星电，玉简上的光芒终于稳定下来，显露出人皇的字迹：
“圣山失守，人皇战死。法祖与圣山主退守星陨谷，法则仲裁者全员战死。特种宇宙星主拒绝援手，言‘天道循环，不可干预’。混沌母巢与异族母皇已过混沌边缘，预计一日后抵达万法之域。另：五帝仅余青帝一人，正率残部向碎星渊靠拢。”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圣山失守……人皇战死……法则仲裁者全员覆灭……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本源星海的绝境。他们拼尽全力守住的万法之域，原来只是整个战场的一角，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星海的防线早已全面崩溃。
“特种宇宙……见死不救……”银澈的拳头狠狠砸在星骸上，指骨碎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们被灭族吗？！”
紫电发出愤怒的低吼，神兽瞳孔里布满血丝。苏沐握紧了冰玉剑，指节泛白，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名为“绝望”的火焰。
阿禾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颤抖。她不敢想象，那些曾经和蔼可亲的圣山长老，那些在边疆守护星海的战士，此刻都已化作了星海中的尘埃。
龙帝看着玉简上的字迹，久久没有说话。老龙帝的脊背似乎在这一刻彻底佝偻下去，曾经挺拔的身躯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碎星渊再次陷入寂静，这次的寂静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一日后。
混沌母巢与异族母皇便会抵达。
而他们，只剩下一群伤员，一个昏迷不醒、随时可能断气的云澈，还有一个失去记忆和修为的狂战。
这根本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咳咳……”
就在这时，云澈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龙鳞战甲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在挣扎着醒来。
“云澈哥！”阿禾连忙凑过去。
云澈缓缓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但他似乎看清了伙伴们脸上的绝望。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
阿禾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听清那几个字时，瞬间怔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龙帝他们，泪水再次涌出，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坚定：“云澈哥说……他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龙帝猛地凑过来，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
云澈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丹田。他的指尖颤抖着，似乎在引导众人的视线，看向那片正在崩裂的本源之地。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透过少年单薄的衣衫，隐约能看到丹田处，有五颗微弱的光点正在闪烁——那是阿禾的草木本源、银澈的星电本源、苏沐的冰玉本源、紫电的雷劫本源，还有……狂战残魂中蕴含的战魂本源。
这五颗光点，正是当初云澈熔炼五源时，伙伴们注入他体内的本源印记。此刻，它们正围绕着崩裂的本源光球，发出顽强的光芒，像是五颗不肯熄灭的星辰。
“他想……”龙帝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想让我们……引爆本源印记？！”
引爆本源印记，意味着将自身最核心的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渡给云澈，这相当于自废修为，甚至可能伤及神魂根基，从此沦为废人！
“不行！”银澈想也不想地拒绝，“要救他，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没必要……”
“没有别的办法了。”苏沐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这是唯一能让他在一日内恢复力量的方法。”
紫电低吼一声，用头颅蹭了蹭云澈的手背，算是表态。
阿禾看着云澈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丹田处那五颗顽强闪烁的光点，泪水无声滑落，却用力点了点头：“只要能救云澈哥，我愿意。”
龙帝看着眼前的孩子们，看着他们眼中决绝的光芒，老龙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活了几十万年，见过太多背信弃义，太多苟且偷生，却从未见过这样一群人——为了伙伴，甘愿燃烧自己，哪怕最后只剩下灰烬。
“好。”龙帝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老夫虽不是五源之一，但龙元或许能帮你们稳固神魂。今日，便陪你们疯这一次！”
他扶起云澈，让少年靠在自己怀里。阿禾、银澈、苏沐、紫电分别跪在云澈四周，将手掌轻轻按在他的丹田上。
五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云澈。
少年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他轻轻点头，像是在说“谢谢”，又像是在说“准备好了”。
“开始吧。”龙帝沉声道。
五人同时闭上眼睛，将自身最核心的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云澈体内。
刹那间，五道璀璨的光流从他们掌心涌出，如同五条奔腾的江河，汇入云澈的丹田。草木的生机、星电的狂暴、冰玉的坚韧、雷劫的毁灭、战魂的不屈……五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刻完美融合，朝着那崩裂的本源光球涌去。
“呃啊——！”
云澈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五源之力的涌入比混沌源晶更加狂暴，像是要将他的丹田彻底撕裂。但他死死咬着牙，任凭这股力量冲刷着崩裂的本源，用五源之力强行粘合那些碎片。
阿禾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银澈的星电本源彻底熄灭，苏沐的冰玉剑化作飞灰，紫电的神兽身躯不断缩小，变回幼兽模样。他们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衰弱下去，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
龙帝将所有龙元注入五人眉心，试图护住他们的神魂，可他自己的气息也在急剧衰弱，金色的龙鳞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苍老的皮肤。
碎星渊中，五道流光如同彩虹般环绕着云澈，将这片死寂的黑暗照得如同白昼。
云澈的修为，在五源之力的灌注下，开始疯狂飙升。
天帝后期……天帝巅峰……
玄帝初期……中期……后期……
当五源之力耗尽最后一丝光芒时，云澈的修为终于回到了曾经的巅峰——玄帝境巅峰！不仅如此，他的本源光球上，还浮现出五源交织的纹路，散发出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磅礴的气息。
而阿禾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星骸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云澈缓缓睁开眼，眼中的光芒深邃如星海。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感受着伙伴们留在他本源中的、微弱却温暖的印记，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
他轻轻抚摸着阿禾苍白的头发，看着银澈断骨的手臂，看着苏沐消失的冰玉剑，看着紫电缩小的身躯，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对不起……”他轻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
龙帝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龙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别……说对不起……这是……我们的选择……”
说完，龙帝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云澈将伙伴们一个个抱到一起，用自己的玄力为他们筑起一道屏障。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狂战，将少年护在最中间，然后缓缓站起身。
碎星渊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混沌母巢与异族母皇的大军，到了。
云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愧疚。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同淬火的利刃。
他走到碎星渊边缘，望着外面那片遮天蔽日的混沌洪流与虫潮，望着那两道悬浮在大军最前方的身影——通体混沌雾气的混沌之母，和包裹在暗金色虫卵中的异族母皇。
“我在这里。”
云澈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碎星渊的屏障，清晰地传到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想踏过碎星渊，先踏过我的尸体。”
少年的身影在法则死域的边缘孑然独立，身后是昏迷的伙伴，身前是灭世的洪流。
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弓。
引爆五源印记带来的力量，如同借来的火焰，燃烧得越旺，熄灭得越快。或许只需一战，他便会彻底油尽灯枯。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身后的伙伴，为了沦陷的星海，为了那些逝去的英魂。
他必须战。
哪怕弦断弓折，也要燃尽最后一丝残焰。
云澈抬手，玄帝境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万法之域的法则再次响应他的召唤，在他身后凝聚成五道巨大的虚影——那是阿禾的草木之躯，银澈的星电之影，苏沐的冰玉之魂，紫电的雷劫之形，还有狂战的战魂之姿。
五道虚影与他并肩而立，散发出磅礴的气息，仿佛伙伴们从未倒下，依旧在与他并肩作战。
混沌之母与异族母皇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冰冷的笑声。
“垂死挣扎。”
“那就……彻底碾碎他！”
混沌洪流与虫潮再次涌动，带着灭世的气息，朝着碎星渊的方向，疯狂涌来。
云澈握紧了拳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