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废墟
观测站的破损闸门被临时用扭曲的金属板和残存的能量力场勉强封住，将外界的危险与内部的脆弱暂时隔绝。应急灯苍白的光线在弥漫的灰尘中艰难穿透，勾勒出断壁残垣的轮廓，也照亮了空气中缓慢飘浮的微粒，如同时间在这里也变得粘稠而沉重。
乾巧躺在由几个还算完好的垫子和一些清洁布料铺成的简易地铺上，眉头紧锁，即便在昏睡中，身体也时不时因为伤痛而微微抽搐。他腰腹间缠绕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色，那是强行使用未完成的爆裂器及催动加速形态留下的深刻印记。沙耶安静地坐在他身旁，手中拿着一块浸湿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她的动作极其轻柔，那双平日里操控delta系统精准射击的手指，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每当乾巧因疼痛而绷紧肌肉，她的动作便会停顿，直到他稍微放松，才继续下去。她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伸手探一探他颈侧的脉搏，确认他的生命体征平稳，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启太郎和结花正在忙碌。启太郎翻找出观测站储备的所有医疗用品——所幸当初草加坚持要超额储备，此刻派上了用场。他正笨拙但极其认真地按照说明书，调配着一种有助于奥菲以诺恢复的草药膏，嘴里还念念有词：“……三份月光苔藓，两份宁神花粉末，用纯净露水调和……千万不能搞错顺序……” 结花则在一旁帮忙，她的鹤奥菲以诺形态虽然不擅长战斗，但此刻却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双手散发着柔和温暖的白光，轻轻覆盖在木场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左臂上，治愈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滋养着断裂的骨骼和受损的组织。木场闭着眼，额头同样有着细汗，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偶尔会因为骨骼愈合的麻痒感而微微蹙眉。
海堂直也靠坐在一堆线路裸露的损坏设备旁，龇牙咧嘴地让启太郎帮他处理身上大片的青紫淤伤和几处较深的撕裂伤。“喂，启太郎！你倒是轻点啊！这药膏怎么跟撒了辣椒粉一样！”他嘴上抱怨着，但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正在努力修复基地的其他人，尤其是正在主控台残骸前与石田博士远程联络的岬佑月，以及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真理，那烦躁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焦灼和无力感。
岬佑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与石田博士通过机动天马外部扬声器传来的、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评估着观测站的惨状。
“……结构受损远超预期，能源核心不稳定，只能维持最低限度运转七十二小时……主控系统核心数据模块受损，很多记录……包括之前关于能量节点和Smart brain部分据点位置的数据……可能永久丢失了。” 岬佑月的语气带着疲惫和痛惜。
“机动天马的外部装甲和左臂传动系统需要更换零件，我正在尝试从废弃仓库区寻找替代品。远程侦察模块基本完好，但主动扫描会暴露位置，风险极高。” 石田博士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透露出情况的紧迫。
整个观测站内部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嘀嗒声、伤员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启太郎调配药膏时器皿碰撞的轻微声响。
而真理，独自一人坐在离众人最远的一个角落，背靠着一面布满裂纹的冰冷墙壁。她双臂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只露出凌乱的发梢。那个银灰色的保险箱，被她紧紧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与之前看到金红光芒时的激动和之后明白真相时的崩溃不同，此刻的她，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寂静。草加雅人最后意志的燃烧，如同将她内心最后一点侥幸和依赖也一同燃尽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冰冷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乾巧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他猛地想坐起，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沙耶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的伤需要静养。”
乾巧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四周，看到忙碌的启太郎和结花，看到靠墙休息但眼神警惕的木场和海堂，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真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看向沙耶，声音沙哑地问：“她……一直这样？”
沙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从……从那之后，就没再说过话。”她顿了顿，补充道，“给她点时间吧，巧。”
乾巧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没有再问。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夜色渐深，应急灯的光芒似乎也更加黯淡。众人在疲惫中陆续陷入浅眠。启太郎和结花互相依偎着，在离伤员不远的地方睡着了。木场和海堂也背靠着背，闭目养神，但耳朵依旧警惕地竖着。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真理，终于微微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触碰那个冰冷的保险箱。没有奇迹，没有回应，只有金属坚硬的质感。
她看着箱子，又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沉睡（或假寐）的同伴们，扫过这片他们曾经称之为“家”、如今已化为废墟的地方。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对自己说道：
“都……不在了……”
“只剩下……我们了……”
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吞噬。但一直留意着她的乾巧和并未真正睡着的木场，都捕捉到了这细微的音节。
乾巧的拳头握得更紧。
木场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
真理没有再低下头，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落在前方那片被破坏得最严重的区域，那里曾经是石田博士经常研究战术和整理数据的地方。一种冰冷而坚硬的的东西，如同缓慢凝结的冰层，在她眼底深处逐渐形成。
没有哭泣，没有呐喊，只有一片死寂的哀伤，和在这哀伤废墟之上，被迫生长出来的、承载着逝者意志的……无声誓言。
观测站的夜晚，格外漫长而寒冷。
（第13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