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和小哑巴待在一起时,会感觉心里很安宁平静,总不用去揣测算计,那样活着很舒服。
这大概是小哑巴太笨太单纯的缘故。
说实在的,当江逾白刚察觉到谢昭对他而言,似乎和他人有些细微的差别时,当他意识到在做某些选择谢昭总容易占上风时,哪怕只是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不解和退缩。
那似乎已经超过了他能给予别人的信任和情感。
江逾白本来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能给别人的,愿意给别人的不多,都是要用来交换。
可江逾白觉得自己并没有要在谢昭身上谋求什么的意思。
这才是令他感到恐慌的点。
江逾白觉得当然人开始把某样人事物放在心里的位置太过,开始有付出而无所求的那股子劲,开始无条件信任包容某样人事物,就是是那个人命运要糟糕的开始。
要说这种思想的起点。
江逾白只记得是他的母亲是因为父亲的出轨和抛弃,再因为失去儿子而郁郁而终的。
大家都说江逾白是私生子。
可事实,是他所谓的父亲为了名利欺骗和利用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江逾白的母亲是个普通家庭家的女孩,情窦初开,机缘巧合下和江逾白父亲相识,相知,相爱。
却在情谊最浓时,发现男人出轨和富家千金结了婚,还是入赘。
她才惊觉自己被男人的甜言蜜语蒙骗了。
她痛不欲生,万念俱灰下想要自尽,却发现自己怀了孕。
与许多电视情节一样,她心软了,决定独自生下这个无辜的小孩,要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新生活。
十月怀胎,小孩顺利出生,取名为江逾白。
原来生活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的。
可某天有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找上门,要带走她的孩子,她没权没势,自然抢不过他们。
一场官司,她被权力逼迫,被无休止地造谣,被家人朋友唾弃,努力生活却还要背负不知廉耻的骂名。
最后她不堪忍受,思念成疾,跳楼自杀了。
被抢走的那个小孩,变成了用来激励、辅佐江家大少爷的棋子,成了个被迫竞争的必输工具。
这是江逾白这些年来自己拼凑出的真相。
江逾白对他的母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离开时太小,以至于声音,样貌通通都不记得。
他只在极偶尔的时候,会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女人模糊的脸,女人在掩面哭泣,抱怨上天的不公。
江逾白觉得那画面是真实的,那个在偷偷抹眼泪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但也可能只是他想象幻想拼凑出来的样子。
江逾白想他的母亲应该不会在他面前哭的才是。
江逾白感谢母亲给予他生命,但他时常想。
如果他的母亲没有无可救药地爱上那个男人,没有因为爱他而生下他,那她的日子一定会好许多许多。
他觉得造成这种悲剧的根源是母亲给予了别人太多情感,把太多东西放到了自己前面。
不然不会因为男人出轨就痛不欲生想自杀,不会因为江逾白的存在而心软,不把他打掉,反而尽心呵护,去选择一条显然坎坷无比的路,也不会因为失去江逾白而选择结束生命。
和别人产生过多的情感实在太恐怖,思想会被干扰,选择会被左右,仿佛你不再是你。
于是保持距离,选择漠视,关闭自己内心就成了最优选。
当然,除了江逾白自己悟出的这些道理,江逾白的性格和思维方式的养成,他所谓的爷爷也功不可没。
爷爷的女儿,也就是和江逾白父亲结婚的那个千金,是江家的独女。
一场车祸,双双去世,女儿和入赘的女婿只给爷爷留下江言卿一个孙子。
江家家大业大,若以后爷爷去世,只有江言卿一个人撑着显然是不行的,于是爷爷盯上了江逾白。
很巧的是,江逾白的母亲也姓江,到最后江逾白连名字都不用换了,一朝成了江家所谓的见不到得光的私生子。
养育和栽培都是恩赐。
其实江逾白有过很傻叉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爷爷对他很严厉,给予江言卿的是无限的包容和鼓励,对待他却是极其严苛,在江言卿对他大打出手时,也从来不帮他给他撑腰。
江逾白那时候还傻傻地以为,是爷爷更看重他,想要锻炼他,于是加倍努力严格要求自己。
爷爷和家里的那群人对江逾白的教育手段可以说是极其古怪和残忍的。
他们要把一切美好的东西在江逾白面前碾碎,让江逾白不断失去来锻炼他的坚韧。
他们甚至会在江逾白的碗里下毒,美其名曰是要让江逾白有一颗防人之心。
可一切的一切,江逾白想,那只是爷爷在为他的宝贝女儿打抱不平。
爷爷是看他这个“私生子”不顺眼的。
江逾白虽然没有对他们灌输的思想信以为真,但不可能不受他们的影响。
有时可能会顺他们的意,也可能会适得其反。
就好比在能力上,江逾白确实会是一个好的助手,可那些人想打压江逾白,让他自卑,学会放低姿态,学会对他们感恩戴德,江逾白就偏要自私自傲,目中无人。
江逾白渐渐长大,在走出自我麻痹的怪圈,意识到爷爷对他的的不安好心后,还是仍顾及着爷爷算是他最后的亲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其实并未生出多少怨怼。
可再后来,江逾白才知道,一切一切的真相,是爷爷拿钱权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他和这群人有个鸟的关系。
于是他的报复便真正开始了。
言归正传。
过往所有的经历让江逾白不可能让自己陷入情绪和选择都被别人拉着走到境地。
所以他在预感到小哑巴对他的影响超过正常范围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果断止步和舍弃。
他也确实是那么做了。
可是,在做完这一切后,江逾白会有好几个瞬间,忽然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个什么劲。
比如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比如在焦虑失眠的夜晚,比如在看见谢昭消息的那一刻。
又或者是此刻——像现在,小哑巴正无意识地用软乎的脸颊蹭着江逾白的掌心。
江逾白想,人独立、孤单久了确实是需要一点点精神依赖的,否则是逆人性的。
就好像在黑暗广阔的海面上独自漂泊航行的小船,总有那么一些时刻需要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小哑巴于江逾白而言,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
毕竟江逾白也曾几次称回到有谢昭在的小屋为“回家”。
既然觉得和小哑巴待在一起很安心放松,那便待在一起就是了。
江逾白想在小哑巴这里谋求一片安宁,而小哑巴也依赖他,喜欢亲吻他。
那么他也允许小哑巴吻他,甚至他也可以主动去亲吻小哑巴。
亲昵而已,江逾白又不会少一块肉,不会因此阻碍自己一直坚持的事。
两个人这样平等交易,互相索取,也符合江逾白一向的处事原则。
而且小哑巴不是很喜欢他么?
他总不不至于是这段关系里陷得更深的那个。
只是在偶尔想到谢昭的时候容易走神,只是多了点所谓的不知名的、不清不楚的情感罢了。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况且江逾白也不想小哑巴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啊。
小哑巴孤身一人的时候很可怜,失魂落魄地走出派出所时很可怜,拿着他的照片在街上到处寻找他的时候也很可怜。
小哑巴对着每个询问过的人笑,可江逾白却觉得小哑巴都快哭了。
那实在是很委屈的样子。
归根结底,是他的不告而别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江逾白觉得自己坏了坏了点,但又不是蛮不讲理又没有一点责任心的人。
所以回来一趟还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