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缓步走到兰策面前，停下。他弯下腰，微微俯身，清冷的目光垂落，仔细端详着兰策的侧脸，和他嘴角那处依旧明显的红肿。
只这简单的靠近，就见兰策心乱了，抓枕头的手指更加用力，眼睛乱瞟，抿紧下唇。
手指轻勾起下巴，指腹蹭过唇瓣，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伤了脸，什么时候伤的？”
提起这个，兰策心里更气了。当时他脸上被划伤，本来就生气，然后又知道顾清风不来参加自己的生辰宴，差点没给他气死。现在倒来问了？晚了！
他不高兴地用力偏过头，后脑勺对着他，声音闷闷的，带着赌气的意味，“不要你管！”
“哎~”
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叹，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带着化不开的无奈，在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果然，还是在生他的气。而且，似乎比以前更不乖了，还把自己弄伤了。
可看他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心中微软，顾清风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药盒，指尖蘸了些清凉透明的药膏，欲替他涂抹那红肿的嘴角。那处伤口落在他眼里，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得很。
兰策却抱着枕头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顾清风无奈，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属于师父的强硬，“别动，给你上药。”
兰策气哼哼的瞪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带着颤意，质问道，“你现在来干嘛？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他憋了太久，此刻终于问出口，带着孤注一掷的伤心。
“我没有不要你，”顾清风立刻否认，眉头微蹙，试图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兰策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激动地打断，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强忍着不肯落下，“只是游历比我重要！找奇珍异草比我重要！什么都比我重要！连你已经死去的师父也比我重要。你对你师父的死耿耿于怀不想来京城，所以无论我怎么求你你就是不来！你不想来就别来啊！反正我就是个只会浪费你时间的麻烦！反正…反正我也不稀罕！”
他说着违心的话，眼眶却已赤红，泪水终究是不争气地漫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又被他倔强的立刻擦掉。
看着他这副强撑坚强却又脆弱的直流泪的模样，顾清风不想承认，他心疼了，微微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当初是师父考虑不周，说话欠妥当了。策儿，别生师父的气了，好吗？”
“哼！”兰策故意扭过头去不理他，可心里已经有一点点高兴了。可想到自己回来这两年，这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又生气了。更用力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
顾清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若他此刻坚持留下，只怕会让这孩子情绪更加激动。他垂下眼眸，将手中的药瓶轻轻塞到兰策紧攥着枕头的手里，声音低沉，“你若不想我在这里，我便走了。这药你记得涂，早晚各一次。”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作势欲走。
兰策嘴上说得狠，可哪里是真想他走？见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真的要离开，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恐慌和失落，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丢开怀里的枕头，踉跄着追上前两步，一把紧紧抓住顾清风的手腕！
“师父！”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又急又怒，“你又要走！又要丢下我！我不过说了几句，你又不要我了，你果然是天下最无情、最狠心的师父！你走啊！你走了，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讨厌你！”
他嘴上说着最决绝的话，什么“讨厌”，什么“再也不要理你”，可那只攥着顾清风手腕的手，却用尽了力气，指节泛白，一丝松开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清风竟真被他抓住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僵持着，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属于少年的手，又听到那一声声带着哭音的“讨厌”，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绵密的疼。
他终是转回身，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上，泪水糊了满脸，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花猫。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素帕，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既说不想见到师父，怎么自己还哭成这般模样？”
兰策抽噎着，委屈的不行，可手就是没松开，“明明，明明是师父先不要我的，我都生气了师父也不来哄我，还说不想见我，”
“师父没有不要你，”顾清风再次郑重的否认，他当初确实打定主意不再见兰策，这个他反驳不了，可是现在情况有变，是他对不起兰策。
指腹轻轻拂过他湿润的眼角，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心中那份压抑许久的真实缘由几乎要脱口而出，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带着挣扎与克制，“别哭了，”
这个举动，有些界限，他身为人师，终究难以跨越；有些真相，在未明之前，他更不能轻易言说。
他只能在这咫尺之距，感受着腕间传来的、少年滚烫而执着的温度，任由那份禁忌的情感在心底无声地灼烧。
“策儿，别哭了~”
哭的师父心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