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车内部空间逼仄,金属墙壁泛着冰冷的光泽。陈默被固定在后排的特制座椅上,手脚依旧戴着沉重的械具。对面坐着两名全副武装的押解警察,面无表情,眼神警惕,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车辆行驶得很平稳,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透过车厢壁传来。车窗被黑色的金属网格覆盖,只能透过网格缝隙看到外界模糊流动的光影——路灯、广告牌、偶尔对面驶来的车灯,像一条条快速滑过的、没有温度的色带。
离开市局大楼的短暂“风暴眼”,陈默的心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悬得更高。邢志远那句“看守所安保很严格”听起来像是保证,但更像是一种反讽。这辆押解车,这段路程,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环节。一场精心策划的“交通事故”,或者押解人员本身的“意外走火”,都可以让他这个“危险分子”合情合理地消失。
他必须保持绝对警惕。
他的目光看似涣散地落在对面警察的武装带上,实则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观察着车厢内的每一个细节,以及窗外路线的变化。
车辆似乎正在驶离市中心,周围的灯光逐渐变得稀疏。按照常理,市看守所位于城郊结合部,这个方向没错。但陈默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莫名的直觉在报警。
太安静了。除了引擎声,车厢内死寂得可怕。两名押解警察从上车后就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他们的手指始终若有若无地搭在腰间的枪套附近,姿态与其说是戒备,不如说是……一种随时准备行动的紧绷。
陈默的呼吸微微屏住,后背开始渗出冷汗。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被铐住的手腕,金属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对面的两名警察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他,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老实点!”左边那个脸颊有道浅疤的警察低喝一声,语气生硬。
陈默低下头,不再动作,但心中的警报已经提到了最高级别。这两个人……有问题!
车辆继续前行,拐上了一条更加偏僻的公路。路况似乎变得差了一些,车身偶尔轻微颠簸。窗外的景物彻底变成了大片黑暗的田野和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
不对劲!陈默对这座城市周边再熟悉不过,通往市看守所的主干道不是这条路!这是一条老的、几乎废弃的二级公路!
他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就在陈默意识到路线错误的瞬间——
“吱嘎——!”
押解车猛地一个急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惯性将陈默狠狠向前甩去,幸亏有安全带固定,但依旧撞得他胸口生疼!
几乎在刹车的同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撞击声从车尾传来!整个车厢剧烈震动,像是被什么重型车辆从后面狠狠顶了一下!
追尾事故?!
不!绝不是意外!
陈默的心脏骤停!来了!
“怎么回事?!”车前排的司机(也是警察)惊怒地喊道。
“妈的!被追尾了!”副驾驶的警察咒骂着,似乎要下车查看。
然而,就在这混乱发生的电光石火之间!
坐在陈默对面的那两名“押解警察”,动了!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根本不是查看情况,而是直接执行预定计划!
左边脸带浅疤的警察猛地拔出腰间的警用手枪,不是指向车外,而是直接指向了陈默的额头!眼神冰冷,毫无犹豫!
而右边那个身材稍显矮壮的警察,则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武装带侧后方拔出了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非制式的手枪,枪口微调,竟然……指向了前排正准备开门的司机后脑!
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绝杀!目标明确——清除陈默,并可能连同知情的司机一起灭口!
“你们……”前排司机似乎通过后视镜看到了身后的异状,惊骇地想要回头!
但已经晚了!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消音手枪特有的闷响!
司机的身体猛地一颤,额侧爆开一团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在了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因为身体的压迫,发出了长鸣不止的刺耳声响!
而与此同时,指向陈默额头的枪口,扳机即将扣下!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陈默彻底淹没!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甚至让他忘记了呼吸!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但这一次,不是来自车尾,而是来自押解车的侧面!
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体型庞大的重型渣土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以极高的速度,狠狠地拦腰撞在了押解车的车身中段!
“哐啷——!!!”
金属扭曲、玻璃爆裂的可怕噪音瞬间吞噬了一切!押解车像一只被踩扁的易拉罐,瞬间变形,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横向翻滚出去!
天旋地转!
陈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袭来,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又在惯性的作用下疯狂撞击着车厢内壁!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车厢内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金属扭曲的呻吟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也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押解车才四轮朝天地停了下来,彻底报废,浓烟从引擎盖下冒出。
陈默被倒吊在座椅上,浑身剧痛,头晕眼花,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应该是被碎玻璃划伤了。安全带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艰难地睁开眼,透过破碎的车窗网格,看到外面一片狼藉。渣土车也侧翻在不远处,车灯忽明忽灭。
而车厢内,那两名意图行凶的假警察,在刚才剧烈的撞击和翻滚中,情况更糟。一个(那个矮壮的)似乎直接被变形的车厢钢板压住了,生死不知。另一个(脸带浅疤的)则被甩离了座位,满头是血,倒在扭曲的车门边,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把枪!
他看到了倒吊着的陈默,眼中瞬间爆发出疯狂的杀意,挣扎着抬起枪口!
陈默心中大骇!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拼命扭动身体,试图解开安全带卡扣!但倒吊的姿势和撞击后的虚弱让他动作笨拙不堪!
浅疤警察的枪口已经颤巍巍地对准了他!手指扣上了扳机!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车外传来!
不是消音手枪的声音!是制式武器的枪声!
浅疤警察的胸口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手中的枪也滑落出去。
陈默惊魂未定,猛地扭头看向车外。
只见翻倒的渣土车驾驶室里,爬出来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动作有些踉跄,但手中赫然握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
那个人……是渣土车司机?!他为什么……
那人没有理会陈默,而是快速移动到押解车残骸旁,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用力去拉变形的车门,但车门卡死了。
他凑近破碎的车窗,看向里面的陈默,帽檐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决绝的脸——竟然是王海叔?!他没死?!
“小子!还活着吗?!”王海的声音沙哑急切,带着咳嗽,显然刚才的撞击他也受了伤。
“王……王叔?!”陈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时间解释了!还能动吗?快出来!他们肯定还有后手!”王海一边用力撬动变形的车门,一边焦急地喊道。
陈默拼命挣扎,终于摸到了安全带的卡扣,用力按下!
“咔哒!”身体猛地向下坠去,重重摔在已经变成天花板的车厢顶上,又是一阵剧痛。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破碎的车窗。王海在外面用力拉扯着扭曲的金属框架,扩大出口。
终于,陈默从那个狭窄的缺口艰难地爬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浑身如同散架。
王海一把拉起他,将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沾着油污的旧外套塞给他:“穿上!快走!离开公路!”
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警笛声!这边的巨大动静和持续的汽车喇叭声,显然惊动了附近的人!
陈默来不及多问,套上外套,忍着全身的疼痛,跟着王海,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了这片如同炼狱般的车祸现场,迅速没入了公路旁漆黑的荒野之中。
身后,警笛声越来越近。
而前方的黑暗,依旧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