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蹭饭”已成常态,楚风与洛冰璇之间那层窗户纸虽未彻底捅破,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日渐亲昵的互动,早已超越了寻常师徒。这一日,楚风在整理紫云峰旧物时,再次看到了那封尘封的、源自赵明的旧信。
信笺泛黄,安静的躺在木匣角落,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楚风凝视它良久,心中思绪翻腾。隐瞒?继续让这个美丽的误会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不,他不想。既已认定是她,便不该有任何隐瞒,哪怕这真相可能揭开最初那个略显荒唐的起点。
他想要的是毫无保留的坦诚。
下定决心后,楚风没有犹豫,拿着那封旧信,径直来到了主峰大殿。
殿内,洛冰璇正于玉座之上闭目凝神,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寒雾与道韵。感知到楚风的气息,她缓缓睁开冰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但看到他手中那抹突兀的、带着陈旧气息的信笺时,那抹柔和瞬间被一丝极淡的疑惑取代。
“师尊。”楚风上前,恭敬行礼,随即便将手中的信双手呈上,目光清澈而坦然,“弟子今日整理旧物,偶然寻得此信。此物……或许与弟子初入宗门时,一次冒犯师尊的过往有关。弟子思前想后,觉得不应再对师尊有任何隐瞒,特来将此信呈于师尊,并将其中缘由,坦诚相告。”
洛冰璇眸光微动,落在信笺上那丝属于赵明的、微弱却让她隐隐觉得熟悉的灵力印记上,心中那个关于信件来源的猜测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她并未立刻接过,只是看着楚风,声音清冷无波:“哦?何事须得如此郑重?”
楚风深吸一口气,将当初赵明如何恳求他转交情书给圣女苏婉清,他如何寻到清心苑附近,又如何意外撞见师尊,信件被没收,以及后续因此而来的一系列“特殊关照”与他自己内心的惶恐与逐渐的变化,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叙述了一遍。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真诚,没有推诿责任,也没有刻意强调自己的无辜,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包括他最初的战战兢兢,以及后来在误会之下,感受到师尊庇护时,心态发生的微妙转变。
“……事情便是如此。弟子深知,当初之事纯属阴差阳错,弟子亦从未敢对师尊有丝毫亵渎之心起始。然,误会既已铸成,且阴差阳错引动了后续诸多因果,乃至……弟子今日之心意,亦深受那段时日师尊庇护之恩影响。此信乃是根源,弟子不敢隐瞒,特此呈上,听凭师尊处置。”
说完,他深深躬身,将信笺再次向前递了递,姿态谦卑而坦诚。
大殿内一片寂静。
洛冰璇静静地听着,冰眸之中的神色从最初的平静,到闪过一丝讶异,再到浮现出些许了然,最终归于一种复杂的深沉。她看着下方恭敬垂首的少年,看着他手中那封承载着一切故事开端的旧信,心中百味杂陈。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那封信,果真不是给她的。
一切的一切,起始于一个如此荒唐的误会。
她当初的震怒(对臆想中骚扰亲传弟子之人),她后续因那“痴心妄想”而升起的一丝好奇与考察,她给予的资源倾斜,她一次次看似不经意的庇护……竟都建立在这样一个阴差阳错的基础之上。
荒谬吗?确实荒谬。
然而,听着少年坦诚一切,听着他诉说心态的转变,听着他最后那句“今日之心意,亦深受那段时日师尊庇护之恩影响”,她那颗冰封了数百年的心,却奇异地没有升起多少被欺瞒的恼怒,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莞尔?
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一个错误的起点,却蜿蜒曲折,通向了如今这般……让她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境地。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封泛黄的信笺。指尖触及纸张,冰凉粗糙。她甚至没有打开看的欲望,那里面书写着谁对谁的倾慕,于她而言,已毫无意义。
玉指微微用力,一抹冰蓝灵光闪过,信笺瞬间化为齑粉,如同那段纯粹的误会,随风消散。
“既是误会,过去之事,便无需再提。”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既坦诚,本座便不再追究。”
楚风心中微松,抬起头,却见洛冰璇正静静地看着他,冰眸之中深邃难测。
“只是,楚风,”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审度,“你今日坦言这一切,是希望本座知晓真相,还是……借此表明,你如今之心意,与这误会起始,已然不同?”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楚风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坚定而炽热:“回师尊,弟子坦言,是为坦诚,不愿对师尊有任何隐瞒。至于弟子如今之心意……”
他上前一步,距离悄然拉近,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早已与这误会无关,更非因师尊昔日庇护之恩而生出的感激。弟子之心,源于与师尊相处的点滴,源于师尊清冷之下的温柔,源于弟子自身……情不自禁的倾慕与认定。此心,纯粹如初雪,坚逾金石,只系于师尊一人之身。”
掷地有声,情真意切。
洛冰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认真与深情的脸庞,听着他那毫不含蓄的告白,冰颜之上,终究是控制不住地,再次泛起了动人的红晕,一路蔓延至如玉的脖颈。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冰眸之中却漾开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波澜。良久,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无奈,又隐含一丝纵容的叹息,自她唇边逸出:
“油嘴滑舌……起来吧。”
“日后……莫要再提此事。”
这便是……揭过了。
楚风心中大石彻底落下,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灿烂的笑容,再次恭敬行礼:“是,弟子遵命!”
误会澄清,心结已解。
坦诚,非但没有拉远距离,反而让两颗心,在真相大白之后,靠得更近。
洛冰璇看着少年那如释重负又难掩欣喜的笑容,感受着心中那份奇异的安定与暖意,忽然觉得,或许这阴差阳错的起点,也并非全然是件坏事。
至少,它将这个胆大包天、脸皮奇厚,却又真诚得让她无可奈何的“孽徒”,送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