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的庆功宴摆了三天。镇北军的士兵们卸下沉重的铠甲,捧着粗瓷碗痛饮烈酒,席间的笑声震得帐篷顶簌簌作响。灵昭被灌了不少酒,银甲解了一半,露出里面素色的里衣,脸上泛着红晕,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株风雪里的青松。
赵不凡与付亚丽坐在角落,看着帐内喧闹的景象,都有些恍惚。黑风渊底的血战仿佛还在昨日,那些幽绿的眼睛、刺耳的嘶鸣,与此刻的欢声笑语重叠在一起,竟有种不真实的温暖。
“魏先生说,黑风渊的坍塌形成了新的屏障,至少百年内,罡风不会再减弱。”付亚丽剥着一颗北域特产的脆枣,“那些没来得及孵化的妖物卵,也被埋在了碎石底下,应该不会再有隐患了。”
赵不凡望着帐外飘扬的狼头旗,旗角在风中猎猎作响:“隐患或许没了,但根源还在。界外妖物能找到黑风渊这样的灵气死地,就一定能找到其他地方。”他从怀里掏出灵曦的信,信纸边缘已有些磨损,“灵曦在信里说,除了北域,东域的沿海也发现了类似的踪迹,只是还没形成规模。”
付亚丽指尖的脆枣停在嘴边:“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东域?”
“嗯。”赵不凡点头,将信纸折好,“灵世皇朝的疆域太大,单靠镇北军和灵昭将军,根本顾不过来。我们既然有月灵珠,又见过妖物的手段,能多走一处,就多一分安稳。”
正说着,灵昭端着酒碗走了过来,脚步有些虚浮,眼神却依旧清明:“听到你们要走?”
“打算去东域看看。”赵不凡起身给她倒了杯醒酒茶,“那边也有妖物踪迹。”
灵昭仰头将醒酒茶喝尽,抹了把嘴:“东域的水师归我表哥管,我给你们写封引荐信,他会照应你们。”她从腰间解下一块刻着“镇东”二字的令牌,“拿着这个,水师的船能随时给你们用。”
赵不凡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上面还带着灵昭的体温:“多谢。”
“谢什么。”灵昭笑了笑,露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你们帮北域解了围,我还没好好谢你们呢。等这事了了,回灵霄城,我请你们喝最好的女儿红。”
“一言为定。”赵不凡将令牌收好。
离开望北城的那天,镇北军的士兵们列队相送。魏先生拄着拐杖,给了他们一叠绘制着东域海图的绢布:“沿海的岛屿标得清清楚楚,那些画着红圈的地方,都是灵气紊乱的险地,你们多留意。”
付亚丽将绢布小心收好:“多谢魏先生。”
马车驶出城门时,赵不凡回头望了一眼。望北城的城墙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城头的狼头旗依旧飘扬,士兵们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像一座座沉默的石碑。他忽然想起黑风渊底,灵昭的长枪刺破妖物翅膀时的决绝,想起士兵们推着破邪弩冲锋时的呐喊——这片土地的安宁,从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无数人用血肉之躯拼出来的。
“在想什么?”付亚丽递过来一块刚烤好的麦饼,还是苏姑娘给的那种,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赵不凡咬了一口,麦饼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熨帖得很:“在想,我们走的路,其实和他们一样。”
付亚丽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那挺好的。大家都在往前走,就不怕妖物再来了。”
马车一路向东,北域的寒风渐渐被温润的海风取代。越靠近东域,路边的草木越显葱郁,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重,偶尔能看到推着独轮车的渔民,车上装着刚打捞上来的海产,腥味里混着阳光的味道。
行至海边的“望潮港”时,已是半月后。港口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桅杆如林,渔民们扛着渔网穿梭其间,喊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得很。赵不凡拿着灵昭的引荐信找到水师驻地,守营的士兵见了令牌,立刻引他们去见水师统领。
灵昭的表哥是个面容黝黑的壮汉,身着水师特有的短打,胳膊上的肌肉结实得像铁块,见了他们,爽朗地大笑:“早听灵昭说过你们,黑风渊那一战,干得漂亮!”他拍着赵不凡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让他踉跄,“船给你们备好了,最好的‘飞鱼号’,速度快,还能抵御罡风,够你们在海上跑的了。”
飞鱼号果然名不虚传。船身狭长,通体涂着防潮的桐油,船头雕着一条跃出水面的飞鱼,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水手们正在甲板上整理帆绳,动作麻利得像猴子。
“船上的干粮和淡水都备足了,能撑三个月。”统领指着船舱,“里面还有张更大的海图,连深海的暗礁都标了。”
赵不凡与付亚丽谢过统领,登上飞鱼号。站在甲板上,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湿的气息,远处的海平面与天相接,蓝得晃眼。
“要开船了吗?”付亚丽扶着船舷,望着越来越远的港口,眼中带着期待。
赵不凡解开系船的缆绳,对掌舵的水手喊道:“出发,去东域!”
船帆升起,被海风灌满,飞鱼号像一条真正的飞鱼,劈开浪花,朝着茫茫大海驶去。望潮港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赵不凡靠在船舷上,摸了摸眉心的月灵珠,那里的清凉透过肌肤传来,安稳得很。他知道,东域的海上一定有风浪,有险滩,有潜藏的妖物,但他不怕。身边有付亚丽的笑眼,有灵昭的令牌,有魏先生的海图,还有这满船的阳光与海风——足够他们走很远的路了。
船尾的浪花翻涌,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在蓝色的海面上延伸,没有尽头。新的征途,已在脚下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