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穿过荆国公府朱漆大门时,铜制门环上的狴犴纹硌得掌心发疼——这对门环还是神宗亲赐的,曾映过他祖父跨马归来的征尘,此刻却在暮色里泛着冷硬的光,像两道永远解不开的枷锁。他抬手拂过门楣上忠勇传家的匾额,指腹蹭掉点陈年金粉,露出底下被虫蛀的木纹——原来这荣光早是空壳,就像他刚脱下的九梁冠。回到荆国公府,他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不堪的枷锁。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这种轻松很快就被迷茫和失落所取代。他望着熟悉的庭院,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跨进庭院时,老梅树的枯枝忽然断落,砸在汉白玉石阶上发出闷响。那树是王棣十二岁时亲手栽的,如今却只剩几片蜷缩的枯叶,挂在枝头像极了朝堂上大臣们谀笑时抖颤的袖口。他踩着满阶月光往里走,靴底碾过苔藓时发出细碎的响,惊起檐下一只宿鸟——那鸟扑棱棱飞向夜空,倒像是他刚卸下的官职,此刻正化作黑影,消失在汴梁城的万家灯火里。
书房的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案头尽忠报国的玉牌被王棣挂在墙上,牌面朱砂字在跳动的光影中忽红忽暗,像极了金銮殿上赵佶指尖的丹蔻。他解开腰间玉带,将那截断笏郑重搁在笔架旁——断口处还凝着血痂,此刻却成了最好的镇纸,压着摊开的《武经总要》。狼毫笔在砚台里转了三圈,墨汁漫开时,他忽然闻到熟悉的墨香。
檐角铁马又响了,这次带着春雨的湿意。王棣抬头望向窗外,老梅枯枝上竟冒出点新芽,嫩红的颜色像极了战袍上的染血缨子。墨汁滴在篇的空白处,晕开小片阴影,他忽然提笔写下: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今朝堂无信,天子无仁,唯有贼子有勇,奸佞有严!笔尖划破纸张,露出底下自己幼时的批注,那时他写的是愿以七尺躯,护得万家春。
从此,王棣每天便将自己紧闭在府里,深居简出,专心习文练武,苦读兵书。他的书房中,烛光常常彻夜不熄。那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是他心中不屈的信念。一本本兵书被他翻得卷起了边,页面都变得破旧不堪。每一页书上都留下了他的批注和思考,那是他对未来的期望和准备。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晨钟,汴梁城又要迎来新的一天,而他的黎明,藏在这些被翻烂的书页里,藏在银枪头划破空气的锐响里,藏在老梅树终将盛开的花苞里。
练武场上的石碾子被烈日晒得发烫时,王棣正赤着上身舞枪。银枪头划破暑气,带起的风卷着槐树叶掠过演武厅,扫过廊下那架蒙尘的七弦琴。
北风卷着细雪扑在箭靶上时,王棣正对着《尉缭子》校勘兵阵图。狼毫笔在冻砚里转得艰难,墨汁在羊皮纸上洇出毛边,他便摘下手套呵气,看白气裹着墨香飘向墙上挂着的铁胎弓。那弓是神宗朝的旧物,弓弦上的牛筋被他反复水煮过七次,此刻正挂在烛火旁,油光水滑得像他新抄的《孙膑兵法》卷首。
春雨淅沥的黄昏,王棣会在演武厅角落支起书案。青铜灯台压着《六韬》竹简,书页间夹着的枯叶早化作齑粉,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朱批。银枪靠在廊柱上,枪头凝着的水珠滴在砖缝里,竟比砚台里的宿墨更黑。
冬月三更,王棣常抱着酒坛坐在箭靶前读《司马法》。月光把箭杆影子投在书页上,酒液浇在严赏罚章句间,晕开的痕迹与枪伤疤痕重叠,他忽然抓起腰间银枪头在雪地上画阵,枪尖划过冻土的声响,竟与刻刀凿开《平戎策》刻板的声音重合。
四季轮转里,兵器架上的剑穗换了三茬,书案上的烛泪积成小山。当老梅树再次开花时,王棣正左手执《吴子》右手舞剑,剑尖挑落花瓣的同时,能精准指出书中篇的错漏。银枪头在春阳下闪出冷光,枪缨子扫过《武经总要》最新批注,那字迹力透纸背:朝堂可负我,山河不可负;君上可弃我,兵戈不可弃。
暮春的某个拂晓,王棣收枪入鞘时惊起檐下新燕。雏鸟振翅声里,他看见自己映在兵器架上的影子——不再是金銮殿上绷直的断枪,倒像是支饱蘸浓墨的笔,虽历经磨砺,却始终保持着刺入青史的锋芒。他擦着枪头的露水,忽闻远处传来卖花声,汴梁城又换了新柳,而他的兵器和兵书,早已在日月精华里,淬成了比帝王金口更坚硬的东西。
王棣在心中暗暗发誓,虽然无奈离开了朝堂,但他要坚持不懈地提升自己。他想象着未来的自己,能够以更加坚强和智慧的姿态回归。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真正为国家和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从而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在他的心中,那团火焰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