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粥的暖意还氤氲在胸腹间,窗外的海风带来咸涩而安宁的气息。秦羽放下碗,目光再次落向那片无垠的蔚蓝,眼神中的那一丝沉浸与恍惚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坚毅的清明。
渔晚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哼着歌,似乎已经完全从界城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她偶尔瞥见秦羽的神情,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其实啊,老阿婆说过,界城那边虽然规矩多,人活得累,但好歹……也算有个‘规矩’。不像深海,什么都可能冒出来;也不像你说的那种到处都是吃人怪物的世界,完全没了章法。”
她的话语依旧天真,却再次精准地戳中了秦羽思绪的核心。
“规矩”……
是的,界城的“规矩”是扭曲的,是吸血的,但它毕竟构成了一种畸形的“秩序”。而“观察者”及其爪牙带来的,是纯粹的、无序的毁灭与掠夺,是连“规矩”都不屑于讲的、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但是,难道因为一种恶比另一种恶“温和”一些,就该忍受,甚至感激吗?
不。
秦羽缓缓摇头,将这个刚刚滋生的、危险的念头彻底甩开。
他想起了天衡塔内那些被无形锁链禁锢、碰撞着试图理解真正“善”与“义”的纯净意念。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被扭曲利用,但它们本身的存在,就证明了即便在最黑暗的囚笼中,对光明和秩序的向往也未曾彻底熄灭。
他想起了界城里那些在“朝九晚六”、“996”下疲惫麻木的面孔,他们的生命中,本该有更多可能,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去陪伴家人,去追求爱好,去思考生命的意义,而不是被异化为冰冷机器上的一个齿轮。
他想起了家乡宇宙那些在丧尸、魔族、噬星者威胁下挣扎求存的同胞,他们渴望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没有即时生命威胁、可以繁衍生息的世界吗?但如果这个世界的代价是精神的永久禁锢和潜力的彻底扼杀,那这样的“安宁”,与另一种形态的死亡又有何异?
反抗。
这个词如同他灵魂深处那盏宝莲灯的灯焰,虽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
他不是要否定这片渔村的宁静,也不是要否认界城相比末日世界的“进步”。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见识过真正的绝望(丧尸末日),也直面过终极的恐怖(观察者追杀),他才更加深刻地理解,任何一种形态的压迫,无论其外表是血腥残酷还是披着“规矩”与“福报”的外衣,其本质都是对生命尊严和成长权利的践踏。
界城的扭曲规则,和“观察者”的宇宙掠夺,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生命力和潜能的榨取。
“渔晚,”秦羽转过头,看向女孩,在沙盘上缓缓划写,字迹清晰而有力:“你说的对,这里比很多地方都好。但……正因为它本可以更好,才更不能接受那些‘规矩’。”
渔晚看着沙盘上的字,似懂非懂:“更好的……规矩?”
秦羽点了点头,继续写道:“就像划船,如果船底有个小洞,虽然暂时不会沉,但我们不能因为它比遇上风暴好,就任由它一直漏水。我们要把洞堵上,才能划得更远,看到更美的风景。”
这个比喻简单直白,渔晚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眼睛一亮:“对哦!老是舀水多累啊!还是把船修好最重要!”
她看着秦羽,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一种单纯的勇气:“秦羽,你是不是知道怎么‘修船’?”
秦羽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知道了“船”在哪里漏水(天衡塔的伪善规则),知道了“风暴”来自何方(观察者的终极威胁)。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难得的宁静时光,积蓄力量,找到工具,然后……去修船,乃至去挑战那制造风暴的源头!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家乡的三百宇宙,也是为了界城里那些被无形枷锁困住的人们,为了天衡塔内那些被囚禁的、真正的善念,甚至……也是为了这片渔村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也可能被更大阴影笼罩的安宁。
反抗,不是为了陷入另一种混乱,而是为了打破枷锁,建立真正属于生命本身的、自由成长的秩序。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一次,不再是沉浸于宁静,而是以这片宁静为基,眺望那必将到来的、波澜壮阔的未来。
体内的“奇点”依旧沉寂,宝莲灯的光芒依旧微弱。
但一种名为“决心”的力量,正在这具看似平凡的躯壳下,悄然滋长,坚定如磐石。
这艘船,他修定了。
这风暴,他也要去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