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薛莹莹。”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薛凛满意。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丢开手中的长剑，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薛莹莹的肩膀。
“我问你到底是谁！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说！”
他的力气极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薛莹莹疼得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放手！”
萧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伸手，精准地扣住了薛凛的手腕，用力一拧。
薛凛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镇国公，”
萧炎将薛莹莹拉回自己身后，语气里已没了半分客气，
“本殿再说一次，这里是东宫。你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本殿不介意让你这镇国公府，换个主子。”
这句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薛凛被他眼里的杀意惊得后退了半步，他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个女子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情绪跌宕，毕竟事关她妹妹薛晚。
“殿下。”薛莹莹轻轻拉了拉萧炎的衣袖。
她抬起头，看向薛凛，“国公爷想知道的，我可以说。”
“但不是在这里。”
她顿了顿，将视线转向了地上的那块木牌。
“国公爷若真想知道真相，便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块木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薛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薛莹莹，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是……这是阿晚的遗物。”
“当年，她走后，这是唯一一件……在她房里找到的东西。”
薛莹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殿下，”她转头看向萧炎，“民女可否与国公爷，单独谈谈？”
“不行。”萧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他怎么可能把这只刚从狼口里救出来的小狐狸，再单独丢给一头随时可能发疯的狮子。
薛莹莹退了一步，“那便请殿下做个见证。”
萧炎打量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意思。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这个女人，没想到，她竟然藏着秘密。
“好。”萧炎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本殿，也很好奇这个故事。”
他侧过身，对着门口的陈风吩咐。
“去静心殿，把那坛二十年的梨花白取来。”
“今日，本殿要听个尽兴。”
静心殿，是东宫最偏僻的一处殿宇，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宫人，鲜少有人踏足。
萧炎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陈风守在殿外。
殿内，只摆了一张矮几，三只酒杯。
萧炎自顾自地坐了主位，他给薛凛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却没有给薛莹莹。
“国公爷，”他将酒杯推到薛凛面前，“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酒管够。”
薛莹莹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二十年前，薛家与苏家本是世交，镇国公府的嫡小姐薛晚，与苏家公子成婚约。”
薛凛的身体猛地一震。
“苏珩年少成名，文武双全，两人感情甚笃。”
“可就在两人即将完婚之际，苏家，却在一夜之间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
薛凛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镇国公府为了撇清关系，大义灭亲，亲自上书，呈上了苏家谋逆的罪证。”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薛莹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国公爷，当年那封所谓的罪证，究竟是谁，逼你写下的？”
薛凛高大的身躯僵直，喉结滚动了一下，“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萧炎端着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并未出声，只做个安静的看客。
他猛地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便将那杯梨花白灌了下去，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苏家谋逆，证据确凿！是他们罪有应得！与旁人何干！”
薛莹莹平静地看着他，“苏家公子曾送给阿晚小姐一株雪域青莲，说好大婚之日，要亲手为她簪在发间。”
薛凛咳嗽的动作，骤然停住。
“那株青莲，被养在国公府后院最偏僻的暖房里，除了您和阿晚小姐，无人知晓。”
薛莹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薛凛的心上。
“那封罪证呈上去的第二日，青莲枯萎了。”
啪——！
薛凛手中的酒杯，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整个人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殿内的僵持。
萧炎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国公爷，看来这位姑娘，比你更懂令妹的心事。”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萧炎，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
阿晚的心事。
他这个做兄长的，何曾真正懂过。
他只记得，那株青莲枯萎之后，他那向来爱笑爱闹的妹妹，就再也没有笑过。
她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只是抱着那块小小的桃木牌，一看就是一天。
“不是我……”
许久，薛凛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再不复大将军的半分威严。
“不是我要害苏家……不是我……”
“是王德……是先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德……”
“他拿着陛下的密旨找到我，说苏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让我……让我写下那封所谓的罪证。”
“我不肯！那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么可能诬陷他！”
“可王德说，若我不写，整个镇国公府，我那年迈的母亲，还有……还有阿晚，全都要给苏家陪葬！”
“他说，陛下念在薛家世代忠良，才给了我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阿晚已经被许给了苏家，便是苏家的人，若苏家倒了，她……她就要被充入教坊司，任人……任人凌辱……”
薛凛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了压抑的呜咽。
一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我写了……我亲手写下了那封信，亲手将我最好的兄弟，将我妹妹一生的幸福，送上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