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放下刻刀，木牌上的指令已经完成。她站起身，走出议事棚。太阳已经西斜，风从校场那边吹来，带着尘土和汗味。她没有回屋休息，也没有喝水，直接走向村中心的训练场。
她拍了下手掌，声音干脆。
“敲钟。”她说，“所有人到校场集合。”
守在旗杆下的少年愣了一下，但还是转身跑去敲钟。铜钟一声接一声响起，村民陆续从各处走出来。有人刚吃完饭，嘴里还嚼着东西；有人坐在门槛上揉腿，听到钟声才慢慢站起来。
艾琳站在高台边缘，看着他们列队。动作慢，站位乱，几个人挤在一起，后排的看不见前面。她皱眉。
“敌人有投石臂，有破城槌。”她说，“他们能砸开石头墙，我们靠什么活？靠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吗？”
没人说话。
“昨天教的新阵型，左翼侧切，中锋后撤十步，弓手分两组轮射。”艾琳盯着前排一个年轻男人，“你，做一遍给我看。”
那人迟疑了一下，举起木盾，向前走一步，抬手格挡，然后转身要撤。但他脚步错乱，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艾琳走下高台，站到他面前。
“重新开始。”她说，“慢点做。”
她自己摆出姿势，抬臂、压肩、转腰、后撤，每一步都分开来做。做完一次，她看向周围。
“所有人，跟我做。”
村民们照做。动作参差不齐，有人快有人慢，队伍歪成波浪形。艾琳走到中间，拉出三个动作最不对的人。
“你们三个，站前面来。”
三人低头上前。艾琳让他们一个个重复动作，错了就停下重来。她不喊，也不骂，只说“再来”“不对”“重做”。太阳一点点升高，空气开始发烫。
一组二十次动作做完，有人喘得厉害。一个猎户出身的队长抹了把汗，主动请缨：“再加一轮吧，练狠点才记得住。”
艾琳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她转向全体。
“刚才那组，三分之二的人没踩准节奏。”她说，“战场不是比谁力气大，是比谁不出错。出错的人，死得最快。”
她重新分组，每五人一队，指定一人喊口令。她亲自巡场，看到谁动作变形，立刻叫停。
“格挡太高，会露肋。”
“撤步太小，躲不开长矛。”
“转身太慢，后面的人会被撞倒。”
她让每一组反复练同一个衔接动作——格挡接撤退再接侧切。二十次不够就三十次，直到整组动作整齐为止。
正午时分，太阳当头。空气像火炉里吹出的风。几个村民脱了外衣，光着膀子继续练。突然，前排一人晃了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呼吸急促。
艾琳立刻过去。
“抬到树下。”她下令，“给他水，别灌。”
另两人也相继倒下。一个脸色发白，一个已经开始干呕。艾琳蹲下检查，发现他们都穿着全套训练甲，汗水浸透衣服，体温很高。
“所有人，脱甲。”她站直身体，声音提高，“全部脱掉，去阴凉处坐好。今天上午训练结束。”
猎户队长不服：“这才练多久？他们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行。”
“我要的是能打到最后的人。”艾琳看着他，“不是倒在太阳底下的尸体。”
她走到空地中央，扫视全场。
“接下来改安排。”她说，“早上练两个时辰，从日出到日中。中午休整四小时，期间由彼得带队，在棚下讲口令响应和手势传递。晚上再练两个时辰，天黑前收操。”
她看向彼得。
“你负责下午的讲解。”
彼得点头，走上前来。他拿出一块大布，铺在地上，用炭条画出阵型图。他让各组组长围坐，演示如何通过手势指挥左翼突进、中锋后撤、弓手压制。
“这个动作代表‘准备’。”他抬起右手，平伸，掌心向下，“这个代表‘后撤’。”他将手收回胸前，“这个代表‘截杀’。”他猛地横切。
村民们跟着学。没有体力消耗，但注意力必须集中。彼得一遍遍重复，要求每个人做到反应一致。
艾琳在一旁记录。她拿了一块小木片，用刀尖刻下问题：三组撤退节奏偏快，五组侧切转身延迟，七组口令响应慢半拍。
下午过去，太阳偏西。艾琳再次召集所有人到校场。
“现在进行全流程推演。”她说，“我扮演敌先锋，突袭左翼。按新阵型应对。”
她拿起一根短棍，站到场边。突然发力冲向左侧。脚步快，方向狠。
左翼队员原本还在说话，看到她冲来，立刻慌乱。但几秒内，他们想起动作，迅速组成三角阵型，两名持盾者前顶，一人后撤传令，另外两人从侧方包抄。
艾琳没有停手。她假意突破前防，实则放慢速度，观察他们的反应。当侧切队员成功绕到她背后，举棍虚点她后心时，她停下。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全场安静。刚才还低声抱怨的人，现在脸上有了点光。
艾琳走到高台边缘，看着整支队伍收势归位。动作仍有瑕疵，但已不像上午那样散乱。他们能完成基本协同，能在压力下执行命令。
“明天这个时候。”她说，“我们要比今天快半拍。”
她转身离开，走向武器库。手里还握着那块刻满问题的木片。
夕阳落在校场，影子拉得很长。地上插着的训练木桩排成直线，像一支沉默的队伍。
几个村民没有立刻散去。他们自发聚在一起，复盘刚才的推演。
“你刚才撤早了。”
“我知道，下次等信号。”
“你侧切的时候低头，别看我。”
“好，记住了。”
彼得走过来，站在艾琳刚才站的位置。他看了看队伍，又看了看远去的背影。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艾琳推开武器库的门。里面很暗，空气闷热。她摸到墙边的油灯，点燃。火光一闪，照亮架子上的备用盾牌和绳索。
她走到角落，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是新的绊索和绞盘零件。她伸手进去，检查每一根绳结的牢固程度。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巡逻队换岗的时间。
她取出一卷新绳，放在桌上。左手无意识地按了下左肩。那里还在疼，但不影响行动。
她拿起刻刀，继续在木片上划字。
一条，两条，三条。
都是明天要纠正的问题。
她的手指稳定，刀痕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