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村口那棵歪松下,天刚亮。她没进家门,也没去议事厅,直接从南门开始巡查。公告板前空无一人,上面的任务表还是昨天的记录,没人来更新进度。
她看了眼粮仓方向。往常这时候,门口已经排起队,有人搬袋子,有人记数。今天只有两个孩子蹲在门口剥豆子,动作慢,话也少。
校场那边传来几声哨响,是托马斯在带人练箭。可队伍站得松散,有个人连着三次没接住传令手势,旁边的人也不提醒,只低头看地。
艾琳走过去,没说话。她接过一支箭,检查箭杆漆面。干了,没裂。然后她抬头问:“陷阱区复查完了吗?”
托马斯擦了把汗,“还没轮到。”
“按计划今天该查了。”她说,“去安排人。”
托马斯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艾琳……柴堆那边,已经有五天没人动过了。”
艾琳没答。她知道日子。三棵歪松下的柴堆,原本说好三天换一次,起义军若收到消息,会留下标记或清掉木柴。可现在,柴堆还在,一点没变。
她回到粮仓后间,彼得已经在等。桌上摊着一张纸,写着日期和数字:出发那天是第十日,约定回应不超十三日。今天是第十五日。
“超了两天。”彼得说。
“不是通信慢。”艾琳说,“卡兰不会拖。要么来不了,要么出事了。”
彼得低声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艾琳沉默了一会儿,“挑一个能闭嘴、认路、跑得快的。不能是骨干,也不能太嫩。”
彼得想了想,“山根家的老三行吗?他常跟猎户进林子,脚程稳。”
“让他今晚准备,明天黄昏出发。”她说,“走东坡旧矿道,别碰主猎径。”
“要是真有人盯着村子呢?”彼得问。
“那就更要查。”她说,“我们不能一直等下去。”
两人走出粮仓时,李婶迎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止血散我重新分了,多包了一份。”
艾琳看了一眼,“放药草房就行。”
“我是……怕万一用不上。”李婶声音压低,“有人说了,起义军说不定根本没打算回来。”
艾琳看着她,“谁说的?”
“就是闲聊。”李婶摇头,“可我听着,不止一个人这么想。”
艾琳没再问。她走到议事厅外,公告板上依旧贴着任务分工表。她拿起炭笔,在“联络点核查”那一栏写下新任务,下面留了空白格。
中午饭后,她在校场召集所有人。太阳晒得地面发白,大家站成几排,没人说话。
“今天继续修陷阱。”她说,“侧岭那片盖板松了,下午必须重铺。南门哨岗轮值照常,每两小时换一次。”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都等这么多天了,还守什么?”
艾琳听到了,但没理。她转向彼得,“卡兰不是背信之人。”她说得清楚,“但他也可能被困。我们不能因为等不到回音就停下。”
她顿了顿,“明天一早,再做一次孩童撤离演练。路线不变,接应人到位。”
散会后,几个年轻人聚在校场边。艾琳没靠近,只远远看着。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手势频繁,明显在争论什么。
傍晚前,她见到了山根老三。小伙子二十出头,瘦但结实,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明白要做什么吗?”她问。
“去看柴堆有没有动过,有没有新记号。”他说,“不说话,不接触人,看见不对就回来。”
“对。”艾琳说,“走东坡旧矿道,绕开猎径。凌晨出发,天亮前赶到三棵歪松。”
“为什么不白天去?”
“白天容易被人看见。”她说,“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别跟别人提。”
小伙子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带上备用柴捆。如果柴堆被动过,你就重新码一遍,像我们之前那样。这是信号。”
他接过柴捆,扛在肩上,走了。
夜里下了点露水。艾琳没睡,坐在议事厅外的石墩上。彼得过来送斗篷,她没接。
“你不用在这儿熬着。”彼得说。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在。”她说,“只要我还站这儿,就没人能说希望没了。”
彼得没再说什么,只是留下火把,去了南门安排夜巡。
第二天清晨,一切照常。校场响起哨声,孩子们列队准备演练。艾琳站在前面,讲路线,讲接应人,讲不准乱跑。
可有个小女孩中途走神,差点撞上篱笆。平时这种事会有大人喊她,今天没人出声。
演练结束后,艾琳没批评,也没鼓励。她只是说:“明天再来一次。”
她回到村口,歪松下的柴堆还是原样。她蹲下身,摸了摸底层木柴。干的。没有脚印,没有新痕。
她站起来时,听见林子里传来三声鸟叫。
短,长,短。
那是他们和起义军定下的暗号之一。曾经在集市外围试过一次,确认过。
现在,声音从东坡方向传来。
艾琳没动。她看向彼得,轻轻摇头。
“你要我去看看?”彼得低声问。
“不能去。”她说,“如果是自己人,不该在这个时候叫。如果是敌人,我们一动,就暴露了。”
彼得皱眉,“那怎么办?”
“装作没听见。”她说,“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走进议事厅,拿出物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她在“联络状态”一栏写下三个字:**未确认**。
然后她走出来,对路过的一个少年说:“去通知赵叔,今晚加岗,双人值守了望台。”
下午,她亲自带队检查南门哨岗。石墙比原来高了半尺,火把架固定牢靠。她让守卫演示信号传递,从南门到校场,三声鼓加一哨,回应及时。
一切正常。
可越是正常,她越觉得不对劲。
晚饭时,她端着碗坐在村口。有人路过,跟她打招呼,语气客气,却不敢看她眼睛。有个妇人抱着药囊匆匆走过,她认出那是封装好的止血散。
她没拦,也没问。
天黑后,她又站回歪松下。雾气从林间漫出来,遮住了远处的小路。
彼得来了,手里拿着两支火把。“万一他夜里回来,得有光引路。”
艾琳点头,“放那儿。”
她双手交叠胸前,盯着林道入口。风很静,树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彼得。
“我已经安排好了。”他说,“南门加了双岗,武器房有人值班,药草房锁上了。”
“好。”她说。
彼得站着没走,“你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不累。”她说,“我得在这儿。”
彼得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夜越来越深。露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头发贴在额角。她的脚有些麻,可没动。
村子里灯一盏盏灭了。最后只剩南门哨岗的火光,一闪一闪。
她不知道山根老三有没有顺利出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回来。她只知道,如果连她都走了,这个村子就真的开始塌了。
远处林道依旧漆黑。没有脚步,没有声音。
她抬起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骨哨。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