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的更鼓声还在耳边回荡，艾琳已经走下宫墙台阶。风卷起她的斗篷，她没有回头，只对身侧的影七说了一句：“带路。”
影七点头，转身快步前行。他们穿过王都西门，一路无话。清尘营三百精锐早已在西岭工坊区集结完毕，此刻正沿河道隐蔽推进。艾琳骑马走在最前，手中紧握那份修复后的矿道图纸。
半个时辰后，队伍抵达废弃祭坛外围。月光被云层遮住，四周一片昏暗。前方是一片荒废的石殿群，杂草丛生，残柱倒地。艾琳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东侧废殿有火光。”莱昂低声报告，他刚带斥候绕了一圈回来，“每隔两刻钟，会有四人小队从里面走出，沿固定路线巡逻。”
艾琳盯着那点微弱的火光，片刻后下令：“你带一队人去东侧佯攻，点燃干草堆，制造混乱。但不要深入，引他们动起来就行。”
莱昂领命而去。艾琳则带着其余人，按图纸所示，找到支道乙的入口。那是一个被碎石半掩的地洞，入口极窄，仅容一人通过。
“清尘营，跟我来。”她说完，率先弯腰钻入。
地道潮湿阴冷，脚下是碎石和泥土混合的斜坡。队伍缓慢下行，约莫一刻钟后，前方出现微弱的红光。艾琳挥手让所有人停下，自己贴着岩壁向前探查。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面前，中央矗立着一块断裂的石碑，表面刻满环形裂纹。碑前堆满了黑色石片，排列成圆形阵列。十几名身穿黑袍的人正围着石碑低声念诵，每人脸上都戴着银灰色面具。
艾琳退回队伍中，迅速安排：“两人守住入口，其余人散开包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她取出一个小布袋，交给身旁的书记官：“把这里面的东西放上去，声音要清楚。”
那是青鸾班从南方密档中复原的一段录音——七年前“幽影之盟”解散时的最后誓词。当时联盟因内乱瓦解，主谋被杀，仪式中断。
艾琳深吸一口气，向书记官点头。
片刻后，一段低沉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响起：“……此誓已断，此盟已散，地脉封存，永不得启。”
声音回荡在石壁之间。祭坛上的黑袍人动作齐齐一顿。
有人停下念诵，转头看向声音来源。一名高个子黑袍人厉声喝问：“谁在那里？”
没人回答。但那录音继续播放：“赵元之志，止于忠诚。尔等若再启阵，必遭反噬。”
“赵元？”一个年长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说赵元？他是我兄长！”
那人猛然摘下面具，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他指着高个子吼道：“你们不是继承他的遗愿，你们是在利用他的名字！当年他死于监工之位，就是因为不肯参与这种邪术！”
高个子冷笑：“老东西，闭嘴。如今局势已变，地脉重启，旧贵族将重掌权柄。你若不识时务，就和那些村民一样消失。”
老者怒极，拔出短刀扑了上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其他黑袍人慌乱起来，有的上前阻拦，有的后退观望。
艾琳抓住时机，带着清尘营冲入祭坛核心区。她站在石碑前，举起手中的拓片和地图。
“你们以为这是通神？”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这不是仪式，是谋杀。北境三村的灾变，是为了清除不肯合作的守将；南方地裂，是为了逼走边境总督。每一块黑石落地，就有一名忠臣死去。”
她指向地图上的标记：“十七次异常，九次发生在权力交接期。你们根本不是信徒，你们是借天灾夺权的野心家。”
人群骚动。几名黑袍人开始摘下面具，露出惊疑不定的脸。
“我们只是听说能恢复家族地位……”一人喃喃道，“没人告诉我们这是杀人。”
“你们被骗了。”艾琳盯着他们，“真正的主谋，只想借你们的手毁掉王都根基，然后以‘救世者’身份上位。”
高个子站在石碑旁，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缓缓抬起手，按向碑底的一个凹槽。
“晚了。”他说，“阵眼已激活，地脉震动将在半个时辰内开始。就算你们现在逃，也活不过明天清晨。”
艾琳目光一凝。她早注意到碑底那个凹槽的形状与黑石碎片完全吻合。如果最后一块石头被放入，整个地脉系统就会连锁反应。
她转向莱昂：“控制所有出口，不准任何人离开。”
莱昂立刻带人封锁通道。但高个子并不慌张，反而笑了。
“你以为只有你能布局？”他说，“这祭坛不止一条路。外面还有三支队伍，随时可以引爆其余节点。”
艾琳不动声色：“那你为什么不现在下令？”
高个子沉默一瞬。
就在这时，那名老者捂着伤口站起来，指着高个子喊：“他是赵元的儿子！七年前他母亲带着他逃走，现在回来复仇！”
人群哗然。
艾琳终于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叛乱，而是一场延续了七年的报复。一个被遗忘的遗孤，用十年时间编织阴谋，只为推翻整个秩序。
“你错了。”她直视对方，“你父亲死于职责，不是迫害。他守护的是这片土地的安宁。而你现在做的，正是他拼死阻止的事。”
高个子脸色微变。
艾琳趁势逼近：“你不需要毁灭一切。你可以站出来，说出真相。你的名字不会被抹去，但这条路，必须停在这里。”
“停在这里？”他怒笑，“你们夺走我父亲的名誉，烧毁他的档案，让我母子流落边疆。现在让我停下？凭什么？”
“凭你还活着。”艾琳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凭你还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成为终结仇恨的人，而不是延续它。”
现场一片寂静。连受伤的老者也停止了喘息。
高个子的手仍放在凹槽上方，颤抖着。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地面微微震动。
“第一节点已爆。”一名黑袍人惊叫，“他们开始加速了！”
艾琳猛地抬头。她没想到敌人在外围还设有备用计划。
“莱昂！”她大喊，“带人去查西侧山口，那里有条隐秘支道通往旧矿坑！”
莱昂立即带人冲出。艾琳转向剩下的黑袍人：“谁愿意交出通讯令符？我可以保你们不死。”
几人面面相觑。终于，一人摘下面具，扔出一枚铜牌。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接连落地。
高个子看着这一切，眼中怒火燃烧。他嘶吼一声，将手中最后一块黑石狠狠插入凹槽！
石碑发出低沉嗡鸣，裂缝中渗出暗红光芒。地面开始剧烈晃动，碎石从顶部掉落。
艾琳迅速后退几步，大声下令：“所有人撤到入口！准备封闭地道！”
没人动。那些曾追随高个子的黑袍人，此刻全都呆立原地。
艾琳站在震动的地面中央，盯着那块发光的石碑。她知道，只要再过几分钟，震动就会传至王都岩层。
她伸手摸向腰间，取出一把铁锤——那是工造署新制的工具，专用于破碎硬岩。
她走向石碑，脚步坚定。
高个子挡在她面前：“你毁不了它。”
艾琳不答，挥锤砸向碑身。
一声巨响，火花四溅。石碑裂开一道细缝。
高个子扑上来抢夺铁锤。两人扭打在一起。黑袍人们惊叫着后退。
艾琳被推倒在地，铁锤脱手滑向边缘。她挣扎着爬起，却发现石碑的光芒正在减弱。
原来那一击，正好打断了能量传导路径。
她喘着气，再次扑向铁锤。
高个子也冲了过来。
两人同时抓住锤柄，用力拉扯。
地面仍在震动，但频率变慢了。
艾琳咬牙发力，终于将铁锤夺回。
她举起锤子，对准石碑核心，全力砸下。
锤头即将触碑的瞬间，高个子猛扑过来抱住她的腰。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铁锤脱手飞出，撞上石壁，弹落在地。
艾琳翻身压住对方，拳头砸向他的脸。
高个子格挡，反击，两人在地上翻滚厮打。
一名黑袍人趁机冲向石碑，伸手要去取那块黑石。
艾琳眼角余光瞥见，猛地挣脱压制，扑过去一脚踢开那人。
她抓起黑石，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往地上摔去。
石块撞地碎裂，红光骤然熄灭。
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只有远处通道口透进一丝微光。
艾琳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喘气。
高个子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其他黑袍人纷纷摘下面具，低头不语。
莱昂带着人冲回来，报告西侧支道已被炸塌，敌方通讯中断。
艾琳慢慢站起身，走到石碑前，伸手触摸那道裂痕。
冰冷的石头不再发光。
她转头看向俘虏们：“把他们全部押回王都，关进地牢。等审讯开始，我会亲自问每一个问题。”
她说完，走向出口。
脚步刚迈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她回头。
那块碎裂的黑石中，有一点红光重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