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李若荀的整个价值体系都建立在“被需要”之上。
那么,就让他知道,如果他继续放弃,他所珍视的人,就会因他而走向毁灭。
这无疑是一剂虎狼之药,很可能会让李若荀背上沉重的愧疚感,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楚医生并不了解李若荀身边其他人,但他对韩义的印象很深,所以他夸张化地编了一下。
没想到,效果竟然会这么好!
果然……
小荀他,最放不下的,还是身边的人啊。
在他的注视下,李若荀那双涣散的眼睛,终于重新凝聚起光彩,眼神的焦点就定格在楚医生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却没能组成一个完整的音节。
楚医生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没回答。
“别急。”他只是俯下身,“你之前一直插着呼吸机,声带有些水肿,现在说不出话是正常的。别着急。”
“胃部的伤口还不能进食,但可以喝一点水了。”
李若荀只觉得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一样,轻飘飘的。
喉咙里很干,火烧火燎。
他感受着胸口的疼痛和憋闷,开始疑惑,医生到底有没有给他用镇痛药物。
怎么这么难受啊……
但确实,最近他完全躲在系统空间里,还是会让其他人过于担心了。
韩义啊,你先别犯罪,我醒了!
床头被缓缓摇高,眼前猛地一黑,心跳骤然失序。
等视野中的黑雾渐渐散去,重新聚焦时,一把银色的汤勺已经悬停在他干裂的唇边。
李若荀顺从地张开嘴,但当那一点点液体滑过喉咙时,灼烧感与吞咽动作引发的脏器牵扯痛,让他浑身都绷紧了。
不行,人终究还是不能太为难自己!
【系统,给我痛觉屏蔽。】
【……60%就够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
能省还是省点……
瞬间,痛感褪去大半。
可即便如此,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却挥之不去。
李若荀的身体仍在无法自控地轻颤,眉头因为极力忍耐而紧紧蹙起。
楚医生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反应:
“恶心想吐吗?还是伤口特别疼?”
李若荀的视线扫过自己意识中的状态栏,【厌食症】三个字静静地挂在那里。
他说过,他会不计代价,用尽全力。
他也说过,等到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会成为比刘和健母女更合格的受害者。
李若荀闭上眼睛,拼命积攒起一丝微弱的力气,终于尝试着发出声音:“疼……”
“好,我帮你调整一下镇痛泵的剂量。”
楚医生说着,转身操作起来。
调整完毕,他又舀了一勺水。
李若荀偏过头避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音节。
“韩义……”
楚医生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忽了一瞬。
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
想到这是为了拯救李若荀,表情便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与专业。
“放心,大家都会看着他的,他没事。”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才是最能劝住他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若荀安静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句话,又像是在为下一个问题积攒体力。
“小星……”他又问,声音依旧微弱,咬字模糊。
“那个女孩已经被警方妥善保护起来了,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很安全。”
楚医生立刻回答。
得到这个答案,李若荀眼中的紧绷似乎松懈了些许。
他的目光垂下,落在了白色的被单上。
那么现在,他似乎也该问问刘和健相关的情况了。
然而还没有开口,楚医生就像是看穿了他下一个问题的方向,主动续上了话。
“刘和健的事,警方也正在调查。”
楚医生刻意放缓了语速,声音沉稳而平静。
“初步的调查显示,他恐怕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如果不是你发现并且制止了他,他还会继续下去,荼毒更多无辜的女孩子。”
楚医生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李若荀的反应,见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便继续说道:
“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无论是杜星,还是那些曾经在阴影下被欺凌、被压迫的孩子,她们都会感谢你。”
“因为你的出现,那座学校,未来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杜星了。”
这番话由向来冷静克制的楚医生说出,比其他人显得更有说服力。
李若荀在心里轻叹。
真是个好人啊。
他刻意强调正面结果,想让他明白,他不是加害者,而是终结了罪恶。
李若荀轻轻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像是被安慰到了的笑容。
楚医生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真的为此感到高兴吗?
如果真是如此,之前又怎么会这样抗拒醒来?
现在这副努力挤出来的开心模样,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安慰落空,不想让关心他的人担心罢了。
即便是躺在这里,连呼吸都伴随着痛苦,却还在下意识地照顾别人的情绪……
楚医生内心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若荀的肩膀:
“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既然要醒来,李若荀就不能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系统空间里了。
他决定每天清醒三到五个小时,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
另一边,陆宁宣在得知李若荀的情况后,立刻催促律师郑以仁动身。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最专业的人,去到李若荀身边,给他最坚实的支持。
于是,在李若荀醒来的第二天,就先等来了自己的辩护律师。
郑以仁走进病房的时候,病房内一片沉寂,角落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病床被摇起一个不大的角度,李若荀半靠在那里。
听到开门的动静,床上的人并没有立刻给出反应。
郑以仁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可当他走近时才发现,那人只是阖着眼。
他纤长的睫毛极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本该顾盼生辉、流光溢彩,此刻却因失血与虚弱而显得有些雾蒙蒙的。
他的呼吸很浅,盖在身上的白色薄被,随着胸膛带起几乎不可见的起伏。
或许是长时间不打理,乌黑的发丝也有些长了,散落在雪白的枕上,衬得那份苍白愈发脆弱,仿佛一件即将碎裂的白瓷,令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