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民胸中邪火烧得正旺。
他领着民乐系一众师生,每个人脸上都像结了层霜,脚步沉重地杀向一号排练室。
他早已打定主意,今天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许念那小子彻底明白一件事——在这华夏艺术学院,他范永民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然而,队伍还没靠近,一股灼热的人浪与鼎沸的喧嚣便迎面拍来,让范永民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半分。
一号排练室门口的空地,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那根本不是“人多”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景象,那是一片不断蠕动翻涌的黑色人海,是伍炎正带着美术系的师生,将整片区域堵死,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焦躁、期待与愤怒,嗡鸣的议论声汇成一股实质般的声浪,拍打着教学楼的墙壁,震得人耳膜发颤。
更让范永民心头一紧的是,在人潮的最前方,一道由十几名保安组成的警戒线,如同一座临时堤坝,死死地挡在排练室门口。
为首的正是保安队长贾队长,他手持对讲机,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范永民眯起眼睛,视线穿过人缝,瞬间锁定了风暴的中心。
美术系主任伍炎,正领着他的人,将贾队长和那道薄薄的警戒线团团围住。
伍炎那张平日里还算儒雅的脸此刻已是紫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几乎是伸手指着贾队长的鼻子。
“老贾!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伍炎的嗓门尖利,充满了被羞辱后的愤怒。
贾队长被堵在中间,脸上的苦笑比哭还难看,他摊开双手,语气近乎哀求:“我的伍主任啊,您先消消气!真不是我不让您进,是陈校长刚刚下的死命令,谁都不能进去打扰!这次是中日交流会,是华夏和学校的脸面,出了乱子谁担待得起啊!”
“我们担待!”美术系一个副主任猛地抢上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贾队长脸上,“我们就是带学生来观摩学习,开开眼界,这都不行?你这保安队长是想一手遮天吗?!”
伍炎也顺势施压,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绝:“老贾,我明告诉你,这次交流会我们美术系就十张票,我没法跟我们系的师生交代!今天我必须进去,亲耳听听那个许念,到底搞出了个什么名堂!”
“哎呀伍主任,您这不是胡闹嘛!”贾队长急得连连摆手,“票是校领导们定的,您有意见得找领导啊!你们这么多人堵在这,已经严重影响到里面排练的状态了!”
眼看那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范永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机会来了。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龙行虎步地走了过去。
“老贾!”范永民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威严,一开口就将周围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美术系不是搞音乐的,分他们十张票算了。可我们民乐系凭什么也只有十张票?!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他环视四周,刻意将音量提到最高,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能听清他的话:“我今天,就是特地带人来看看!看看许念到底创作了何等惊世骇俗的东西,竟敢对我们系的门票分配指手画脚!哼,还传世的曲子?我范永民搞了一辈子民乐,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这番话如同一瓢滚油,猛地泼进了本就沸腾的人群!
“对!范主任说得没错!”
“就是那个许念在背后搞鬼!”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亲耳听听,什么狗屁传世的曲子!这牛皮都吹破天了!”
范永民见火候已到,猛地将手向前一挥,那姿态不像是招呼,更像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他对着早已按捺不住的两个院系的师生高声煽动:“走!咱们今天就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保卫科,敢不敢把我们两个系的人,全都拦在外面!”
“冲啊!”
人群的情绪被瞬间引爆,如同决堤的洪水,怒吼着向那道脆弱的警戒线压了过去!
外围看热闹的学生更是兴奋得嗷嗷直叫,纷纷高举手机,直播这场百年难遇的“华艺内战”。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民乐系和美术系联手冲击一号排练室!”
“现场直播!华艺年度动作大戏!”
“全都给我站住!”
一声暴喝!
贾队长脸色铁青,猛然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的黑色橡胶棍“啪”的一声指向冲在最前面的范永民,厉声嘶吼:“谁再敢往前一步,别怪我手里的家伙不认人!”
喧嚣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贾队长竟敢拿警棍指着一个系主任。
然而,范永民却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非但不退,反而向前又上了一步,用那略微发福的肚子,几乎要贴上橡胶棍的顶端。
他用一种极致轻蔑的眼神盯着贾队长,伸出手指,一下一下,重重地点着自己的胸口。
“老贾。”
“来。”
“往这儿招呼。”
他身后一个民乐系老师立刻心领神会,尖着嗓子叫骂起来:“你神气什么?!不就是学校养的一条狗吗?!我们看个彩排怎么了?真他妈是狗仗人势!”
“唰”的一下,贾队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握着橡胶棍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十分钟前,陈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下达了命令:“贾队长,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到许念和胡文慧的排练!一会有大领导来,这是死任务!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可现在,杵在他面前的,是学院里最老资格也最难缠的滚刀肉范永民。
打他?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一个保安队长殴打系主任,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可不打,校长的死命令眼看就要被这群愤怒的师生彻底冲垮!
一瞬间,贾队长手持警棍,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的身后是紧闭的大门和校长的命令,身前是汹涌的人潮和范永民那张充满挑衅的脸。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维持秩序,而是被架在火堆上,无情地炙烤着,进退无路。
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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