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董会听证厅那沉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内里的压抑、震惊和未散的权力硝烟暂时隔绝。门轴转动的沉闷声响,在空旷高大的石砌廊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廊道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历代校长和杰出先贤的油画肖像,在壁灯幽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双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从厅内走出的三人。空气里弥漫着古老木材、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油彩气味。
路明非走在最前面,步伐平稳,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决定他命运走向的激烈交锋。他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仿佛刚才厅内那无形震碎水晶吊灯的威慑只是众人的幻觉。只有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楚子航和零,才能隐约感受到,那具看似单薄的躯壳下,某种力量正如同退潮后的海面,看似平静,深处却潜藏着难以估量的暗流。
楚子航沉默地走着,右手依旧习惯性地虚按在村雨的刀柄上。他的眉头微蹙,不是因为恐惧或担忧,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警惕。刚才厅内,当弗罗斯特·加图索步步紧逼,当那盏水晶吊灯莫名碎裂时,他全身的肌肉都曾瞬间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他不是在防备路明非,而是在戒备可能来自校董会方向的任何突发攻击。路明非最后那句反诘,以及离席时弗罗斯特那冰冷愤懑的眼神,都清晰地预示着,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零则更加安静。她像一道苍白的影子,无声地跟在路明非身侧稍后的位置,冰蓝色的眼眸大部分时间低垂着,只看得到脚下光滑如镜的石板地面倒映出的模糊光影。只有当路明非的衣角因步伐而微微晃动时,她的视线才会极快地扫过,确认他的存在,然后再次垂下。对她而言,刚才那场涉及权力、猜忌和潜在威胁的听证会,似乎远不如路明非一个微小的动作来得重要。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路明非的存在是真实的,其他一切,包括那些威严的校董,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三人沿着漫长的廊道向前走,靴底敲击石板的声音形成单调的回响。廊道尽头是一段向上的宽阔石阶,通往建筑的主出口。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石阶时,廊道前方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了四个人影,恰好拦住了去路。
这四人清一色穿着卡塞尔执行部的黑色定制风衣,风衣的立领高高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冷静乃至冷漠的眼睛。他们的站姿并不咄咄逼人,却像四堵冰冷的墙,散发着经过严格训练和无数次实战磨砺出的精干气息。为首的一人,风衣的领章上有特殊的银色纹路,标识着他高级督察的身份。
“路明非专员,楚子航专员,还有……零专员。”高级督察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在宣读一份标准流程文件,“根据校董会弗罗斯特·加图索先生的紧急动议及部分校董的附议,在最终处理意见下达前,需要对零专员进行独立的血统稳定性及潜在风险评估。请零专员跟我们走一趟。”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路明非和楚子航,落在了零身上。显然,弗罗斯特在听证会上未能直接拿下路明非,立刻转换了目标,试图从看似是路明非“弱点”也是“异常点”的零这里打开缺口。所谓的“独立评估”,不过是隔离审查甚至更糟行动的借口。
楚子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虚按刀柄的手握实了。他上前半步,与路明非并肩而立,冷冽的目光扫过四名执行部精英:“校董会的听证刚刚结束,昂热校长并未下达此类指令。你们依据的是哪位校董的单独命令?”
高级督察似乎预料到会有此一问,语气依旧刻板:“动议已获通过,程序上合规。楚子航专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妨碍执行部公务。”他话语中的“公务”二字咬得略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廊道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壁灯的光线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将双方的身影在石壁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路明非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看那四名执行部专员,而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零的身上。
零也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迎上路明非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询问,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绝对的、等待指令的平静。仿佛只要路明非一个眼神,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跟任何人走,或者,将任何人撕碎。
路明非看着零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脑海中闪过弗罗斯特那句“剥离研究”,以及听证厅里弥漫的猜忌与恶意。伪神意识的深处,一股冰冷的不悦感再次泛起。这些蝼蚁,不仅敢审判他,还将手伸向了他的“所有物”?
他并不担心零会被这些执行部专员怎么样。零的实力,他隐约有所感知,绝非常规混血种可比。但让他的人被带走,接受所谓的“评估”?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路明非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名高级督察,语气平淡地开口:“如果,她不愿意去呢?”
高级督察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种抵抗的可能:“那我们只能采取必要措施,以确保评估工作的顺利进行。请三位慎重考虑,对抗执行部,性质会更加严重。”
他身后的三名执行部成员,虽然依旧保持着站姿,但身体的肌肉线条明显绷紧了些,手也看似随意地垂在了腰侧附近,那里通常是放置武器的地方。空气中,隐隐有低沉的言灵吟唱声开始酝酿,虽然微弱,却带着危险的气息。执行部的精英,显然不是只会动嘴皮子的文职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