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轻拧着眉头，光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下巴上摩挲——虽然那里现在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坐以待毙，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灭顶之灾？
这绝不是她的风格。
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啊！
好不容易来到世外雪源，还没享受几天清静，就要面对世界末日？这也太亏了！
玉望之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轻声问道：“轻轻可是有何想法？”
“跑路！”纪轻轻脱口而出，眼神亮了一下，“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她下意识地又想做出摸下巴思考的动作，手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悻悻地放下。
玉望之闻言，不由得失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逃不掉的。若真是席卷九界的大劫，无论躲到何处，皆在劫数之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纪轻轻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有时候真是冷静得可恨。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了个话题，上下打量着玉望之，好奇地问：“玉望之，你……活了多久了？”
“嗯？”玉望之被她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坦然答道：“若按此界纪年，六千五百三十三载。”
“六千多年？！”纪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睁圆了，“这么久！”
她知道修仙者寿命悠长，但具体听到一个如此确切的、漫长的数字，还是感到震撼。
玉望之微微眯起了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语气却依旧温和：“轻轻这是……嫌弃我老？”
“我没有！你别曲解我的意思！”纪轻轻立刻否认，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只是……羡慕！对，羡慕你能活这么长时间！”
她赶紧强调，心里却飞快地算了算，自己满打满算，连沉睡的时间都加上，也才活了不足五百年。
跟眼前这位活了六千多年的“老古董”比起来，简直是个幼崽。
她还没活够呢！
这广袤的修仙界，那么多奇景秘境、美酒佳肴、还有没看过的热闹……她都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遍、体验一遍，怎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世界一起完蛋？
不行，绝对不行！
“我们去宗门大比吧！”纪轻轻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玉望之，语气里满是期待。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找几个天赋异禀、心怀天下的好苗子，把拯救世界的重任往他们肩上一放，自己岂不是就能功成身退，继续逍遥快活了？
这主意简直完美！
玉望之看着她瞬间焕发光彩的脸庞，心中微软，但理智让他不得不泼上一盆冷水：“轻轻，并非我不让你去。只是那里龙蛇混杂，各方势力云集，远不似此处清净，无人敢来打扰。届时人多眼杂，难免会有我……力所不及、护不住你的时候。”
他语气沉凝，带着真切的担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轻轻，外面的世界，对你而言，还是太危险了。”
他并不清楚纪轻轻如今修为究竟几何，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去赌任何一丝可能的风险。
纪轻轻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甚至带着点小得意：“哎呀，你放心！若是连你都护不住我的时候，那……我就先跑呗！”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论逃跑，我敢说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当然，这话是我吹的！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玉望之看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哦不，是“充满自信”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她了。
他沉吟片刻，终是退了一步：“想要出去可以，但是轻轻，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纪轻轻答应得无比爽快，只要能出去看热闹，别说一个条件，两个她也照单全收！
“不可以离我太远。”玉望之注视着她的眼睛，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他需要确保她始终在自己的视线和保护范围之内。
纪轻轻歪着头想了想，玉望之这家伙修为高深，而且看起来就很有钱，灵石肯定多，跟着他不仅安全有保障，说不定还能蹭吃蹭喝蹭法宝？这买卖不亏！
“好！成交！”她爽快地应下。
玉望之见她答应，唇角这才漾开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意。
“啊，对了，”谈妥了正事，纪轻轻立刻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眼巴巴地看向玉望之，“我好饿啊……”
玉望之失笑，立刻吩咐下去。
很快，侍女们便端来了精心烹制的灵食和各色香气四溢、造型精美的糕点，摆满了旁边的茶几。
纪轻轻欢呼一声，立刻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柔软的躺椅上，一手抓起一块晶莹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满足得像只被顺毛的猫儿。
玉望之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毫无戒备的吃相，眼神温柔。
---
是夜，窗外风雪依旧呼啸，未曾停歇。
玉望之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宫殿深处幽暗的地牢。
这里寒气刺骨，与殿内的温暖奢靡判若两个世界。
他停在一个牢房前，里面，一个身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衣衫褴褛，遍体血污，气息萎靡。
听到脚步声，那人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却依旧能看出原本俊朗轮廓的脸，正是白慕。
看到玉望之，白慕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低下头，恭敬却沙哑地唤道：“尊主。”
玉望之的表情在踏入地牢的瞬间就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慕，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四百年了，”玉望之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冰冷，“你想回去吗？”
白慕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死死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他没有回答。
其实，尊主从未明确下令惩罚他，是他自己，自愿走入这地牢，用这无尽的孤寂与肉体的折磨，来惩罚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来偿还那份沉重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