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坳的李寡妇,守了十年寡,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手艺,勉强拉扯大了一双儿女。
她最拿手的,就是绣各种形态的刺猬,或蜷缩,或觅食,或嬉戏,无不活灵活现,绒毛根根分明,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绣布上滚下来。
十里八乡都称她“刺猬李”。
这年冬天,格外寒冷。
李寡妇染了风寒,起初没在意,硬撑着赶工,想多挣几个铜板过年。
谁知病来如山倒,几天功夫就卧床不起,咳得撕心裂肺,额头烫得能烙饼。
请来的郎中也只是摇头,开了几副便宜草药,说听天由命吧。
眼看米缸见底,药钱无着,李寡妇躺在冰冷的炕上,望着屋顶的蛛网,心里一片绝望。
夜深人静,风雪敲打着窗棂。
李寡妇昏昏沉沉间,听到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勉强睁开眼,借着雪光,看见一只通体雪白、毫无杂色、个头比寻常刺猬大上一圈的老刺猬,正蹲在炕沿上。
最奇的是它那双眼睛,赤红如血,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老刺猬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颜色苍白、仿佛某种骨骼磨制成的针,针鼻上还缠绕着一缕银白色的、微微发光的丝线。
一个苍老、干涩,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说道:“女人……借你巧手,为我绣一幅《白仙百子图》。绣成之日,汝病自愈。”
李寡妇又惊又怕,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
那根骨针自动飞到她手中,触手冰凉。
说来也怪,一握住这针,她浑身的剧痛和高热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那白色的丝线也非同寻常,光滑坚韧,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气。
她强撑着坐起,就着昏暗的油灯开始刺绣。
那骨针仿佛自有灵性,引着她的手,在布上下针如飞。
绣出的刺猬幼崽,比以往任何作品都要生动,绒毛质感逼真,小眼睛乌溜溜仿佛会转动,憨态可掬,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她日夜不停地绣,病果然一天天好转,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然而,随着绣品上的刺猬越来越多,她开始感到不安。
她发现,那些绣好的刺猬,在深夜里,眼睛会发出幽幽的红光,像极了那只老刺猬。
有时她半夜醒来,仿佛能听到绣绷上传来细弱的“唧唧”声。
而且,她感觉自己对那根骨针产生了依赖,不拿着它,就心慌意乱,针线活也做不好。
绣到第九十九只小刺猬时,李寡妇心中那点不安达到了顶点。
她停下针,仔细端详那几乎完成的《百子图》。
九十九只小白刺猬簇拥在一起,形态各异,活灵活现,但那一片红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竟透出一股贪婪和邪气。
最后一针,是点绣第一百只刺猬的眼睛。
李寡妇犹豫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就在这时,那只通体雪白的老刺猬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炕头,赤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脑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完成它”
李寡妇咬了咬牙,为了活命,她还是落下了最后一针。
针尖刺入绣布的瞬间,屋内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变成了幽绿色!
阴风凭空而起,吹得窗户哐哐作响!
那绣布上的九十九只刺猬,眼睛红光大盛!它们竟然……动了!
发出尖锐刺耳的“唧唧”啸叫,猛地从绣布上挣脱下来!
它们落地见风就长,瞬间变得如同家猫大小,浑身白刺根根竖立,眼中赤红,如同潮水般扑向炕上的李寡妇!
“百子尚缺其一!便用你的魂魄精血来补!”
老刺猬的声音充满了计谋得逞的怨毒和狂喜。
李寡妇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被那白色的、蠕动的“浪潮”淹没。
她能感觉到无数尖刺扎入身体,冰冷的气息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命力和魂魄。
邻居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叫来壮劳力合力撞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油灯翻倒在地,幽绿的火苗尚未完全熄灭。
李寡妇直挺挺地坐在绣架前,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根苍白的骨针。
她整个人已经干瘪得如同骷髅,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嘴巴大张,维持着死前惊恐呐喊的模样。
她的精血魂魄,已被吸食一空。
而那幅《白仙百子图》上,第九十九只刺猬旁边,多了一个扭曲、痛苦、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仿佛一个无形的灵魂被强行禁锢在了绣布之中。
所有刺猬的嘴角,都沾染着殷红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后来,有个游方的道士路过李家坳,听说了此事,叹息道:
“白仙性温和,一般不主动害人。但那借针绣魂之术,乃是邪法,要以活人精气魂魄为引,助其修炼或凝聚法身。李寡妇这是与虎谋皮,终究害了自己。”
那根诡异的骨针和那幅邪门的《百子图》,在李寡妇下葬后,便不翼而飞。
有人说被那白仙收走了,也有人说,被某个不识货的捡了去,不知又会引出怎样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