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菲菲的义愤填膺,叶凡心中的怒火同样烧得旺盛,同样义愤填膺。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世上竟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能将嗷嗷待哺的亲生骨肉随意丢弃,这份冷漠与自私让他打心底里感到厌恶。
不过他很快压下了火气,清楚地知道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遗弃婴儿的事绝非个例,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看着李菲菲气得眼眶发红、胸口微微起伏的模样,叶凡连忙掐灭了刚燃起的念头,脸上挤出温和的笑意。
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媳妇,别气坏了身子,反正咱们福利院养的起,以后咱们用心把她们姐妹俩拉扯大,教她们读书识字,让她们比在亲爹妈身边过得还好。”
李菲菲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了情绪,用力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跟两个大姐一起,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裹在旧襁褓里的孩子。
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办公室,生怕动作大了惊扰到熟睡的小家伙。
不过十几分钟的光景,李菲菲就又风风火火地冲回了办公室,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折叠的糙纸,脸上还带着兴奋。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把纸条塞到叶凡手里,声音里还带着点未平的喘息:“凡哥,刚刚给她们换干净衣服的时候,在襁褓夹层里发现了这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原来她们还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呢。”
叶凡接过纸条看了起来,泛黄的纸上是用铅笔写的几行歪歪扭扭的字,除了出生日期,末尾果然还缀着两个稚嫩的名字。
他看完后抬眼看向李菲菲,斟酌着开口:“媳妇,你看,这上面还有孩子的名字,你觉得咱们是沿用这上面的名字,还是重新给她们取个新名字?”
李菲菲低头沉吟了片刻,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抬眼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凡哥,她们那不负责任的父母既然都狠心把她们丢了,那过去的一切就该彻底断了,我想给她们重新取名字,而且,我打算让她们跟我姓李,你觉得行吗?”
对于李菲菲的想法,叶凡没有丝毫异议,他心里本就盘算着给孩子换个名字,彻底斩断与那段无情过往的联系。
他当即点头应道:“媳妇,这事儿你说了算,只要你觉得好,我都支持你。”
李菲菲见叶凡如此爽快地答应,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姑娘似的。
然后蹦蹦跳跳地拿着纸条去找人商量取名的事了,脚步轻快得仿佛踩在云端。
叶凡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华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理清了思路,福利院新增了人口,这事儿得赶紧去内务部跟李干事报备。
另外也得及时跟街道办知会一声,免得后续有不必要的麻烦。
掐灭烟蒂后,叶凡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先快步回了一趟家,从家里推出自行车。
然后跨上自行车,他脚一蹬,朝着内务部的方向稳稳骑去。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叶凡骑着车来到了内务部门口。
守门的大爷正坐在门房里摇着蒲扇乘凉,叶凡老远就笑着打招呼:“张大爷,忙着呢?”说着递过去一根华子。
张大爷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熟稔地摆了摆手:“是凡子啊,又过来找李干事啊?”
“嗯,过来报备点事。”叶凡笑着应道,“大爷,我把自行车放您这儿存一会儿,进去跟李干事说两句话就出来,耽误不了多久。”
门卫张大爷跟叶凡早就熟络了,叶凡每次来办事都会跟他聊上几句,每次见面也少不了递根烟。
他当即拍着胸脯应道:“去吧去吧,放心搁这儿,丢不了,不用急着出来。”
叶凡笑着谢过大爷,把自行车停在门房旁边停好,这才转身朝着内务部的办公楼走去。
进了楼,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径直来到了李干事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没关,能看到里面伏案忙碌的身影,但叶凡还是习惯性地抬手敲了敲门板,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李干事正埋首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笔尖在纸上划着圈,听到敲门声便抬起头,看清来人是叶凡后,立刻放下手中的钢笔。
他的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起身招呼道:“凡子,快进来坐,别站在门口。”
叶凡笑着走进屋,跟着李干事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
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华子递过去,自己也拿出一根,借着李干事递来的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李干事也不客气,接过烟点燃后凑到嘴边吸了一大口,吐出的烟雾袅袅升起。
他砸了砸嘴感慨道:“还是你这华子好抽,说吧,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是福利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叶凡吐出一口烟雾,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语气带着几分沉重地开口:“李哥,这次过来确实是有正事找您,是这样的,一个多小时前,有人把两个大概两三个月大的女婴丢在了我们福利院门口,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两个孩子都挺健康的,没有发现什么先天疾病,这不是福利院新增了人口嘛,手续上的事得跟您报备一下。”
听到叶凡的话,李干事夹着香烟的手指顿了顿,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裹着说不清的疲惫与无奈,连带着眉宇间都染上了几分愁绪。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蒙了一层灰:“唉,又是弃婴。”
话音落下,他将烟凑到嘴边猛吸了一口,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
这才慢悠悠吐出来,那团白雾在他眼前散开,又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例了。”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语气里满是麻木。
李干事在内务部待了快十年,经手的弃婴报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见惯了这种丢弃婴儿凄凉场景。
起初他也会怒不可遏地骂几句狠心的父母,可日子久了,见多了因饥荒、病痛、重男轻女观念而被丢弃的孩子,那份怒火慢慢被无力感磨平了。
所以他没有叶凡和李菲菲那般翻涌的愤怒,只剩下对现实的沉重慨叹。
他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放空了片刻,才又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一丝渺茫的期盼:“这该死的年月,什么时候才能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