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却驱不散笼罩在许昌城头的阴霾。
一连数日,坏消息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这座东汉最后都城内残存的士气与人心。陈留陷落,夏侯惇战死的阴影尚未散去,昨日开始,南线庞德所部的佯攻明显加剧,旌旗招展,鼓噪震天,仿佛随时可能发动总攻,让守军神经紧绷了一夜。
然而,当黎明真正来临,许昌西门外出现的,却不是预料中的狼群攻城大军。
只有三骑。
三匹通体玄黑、神骏异常的西凉战马,马蹄轻快地踏过护城河外的焦土。为首一骑,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的狼群斥候都尉。他手中高举着一杆特制的长杆,长杆顶端,赫然悬挂着两颗经过简单处理、却依旧能清晰辨认面容的头颅!
左侧那颗,独眼怒睁,须发戟张,脸上凝固着不甘与暴怒,正是昨日才传来死讯的征东将军、陈留守将——夏侯惇!
而右侧那颗,面容刚毅,双目圆瞪,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临死前的咆哮,正是昨夜才奉命出击、承载着曹操和许昌最后希望的骁骑将军——曹洪!
两颗头颅,一为臂膀,一为利刃,此刻却被并列悬挂,如同两件血腥的战利品,在初升的朝阳下,向着许昌城头,进行着最残酷、最直接的死亡宣告!
在那长杆的中段,还悬挂着一面小小的、却异常醒目的白色麻布,上面用淋漓的鲜血,书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负隅顽抗,皆如此例!”
三骑不快不慢,沿着护城河外缘缓辔而行,确保城头每一个角落的守军,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两颗头颅的惨状,看清那血淋淋的警告。
死寂。
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城头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曹军士卒,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兵丁,全都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僵立在原地。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颗熟悉的、却已失去生机的头颅,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兵刃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却连成一片的金属摩擦声。
夏侯将军……曹洪将军……都……都死了?
连昨夜秘密出击、被寄予厚望的曹洪将军,竟然也……而且这么快就被……
一种名为“绝望”的冰冷毒液,顺着他们的脊椎,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不知是哪个年轻的新兵最先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落在城砖上。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哐当……哐当……哐当……”
越来越多的兵刃被失魂落魄的士卒丢弃在地。有人瘫软在地,双目无神;有人靠着垛口,无声地流下眼泪;更多的人,则是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外那三骑嚣张的身影,以及他们身后遥远的地平线,仿佛已经看到了狼群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即将吞噬而来。
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混账!混账东西!!”一名曹军裨将目眦欲裂,抢过身旁弓手的长弓,搭箭便欲射向那三名耀武扬威的狼骑。
“住手!”旁边一名老成持重的校尉猛地按住他,声音沙哑而沉重,“你想引来狼群的疯狂报复吗?你想让全城军民现在就为将军们陪葬吗?!”
那裨将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低吼。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许昌全城。
丞相府内,曹操正强撑着病体,与程昱、刘晔等核心谋士商讨应对之策。连续的重创让他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深处那簇不甘的火焰仍在顽强燃烧。
“报——!!!”
一名侍卫连滚爬爬地冲入大堂,脸色惨白如鬼,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丞……丞相!城……城西……狼群……他们……他们把夏侯将军和……和曹洪将军的……首级……挂在杆上……在城外示众!!”
“什么?!”
曹操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躯剧烈一晃,眼前阵阵发黑!程昱、刘晔等人也是霍然变色,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说什么?子廉……子廉他也……”曹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一把抓住案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盯着那名侍卫,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彻底破灭的希冀。
那侍卫伏地痛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曹操不再问他,猛地推开想要搀扶他的程昱,踉踉跄跄地冲出大堂,向着府邸最高的望楼奔去!程昱、刘晔等人慌忙跟上。
当曹操跌跌撞撞地冲上望楼,凭栏远眺,清晰地看到西门外那三骑,以及长杆上那两颗无比熟悉、此刻却令他心如刀绞的头颅时……
“呃啊——!!!”
一声凄厉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从曹操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股更加殷红、更加滚烫的鲜血,如同箭矢般狂喷而出,溅落在望楼的栏杆和地面上,触目惊心!
“主公!!”
“丞相!!”
程昱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曹操。
曹操的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倒,全靠程昱和刘晔死死架住。他死死望着西方,望着那两颗在风中微微晃动的头颅,独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瞬间将他吞噬。
元让……子廉……
他的左膀右臂,他最信任的族弟,他曹氏江山最坚实的基石……就这么……就这么被韩破军那恶贼,如同杀鸡屠狗般……斩首示众!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最后的精锐丧尽,最后的希望破灭。
许昌,真的成了一座等待屠宰的孤城。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曹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程昱的衣袖,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却充满无尽悲凉与绝望的声音:
“大势……去矣……”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快传医官!快!!”程昱抱着曹操软倒的身体,嘶声大吼,声音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慌。
整个丞相府,瞬间乱作一团。
而许昌城内,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夏侯将军和曹洪将军都死了!头颅被挂在城外!”
“我们完了!许昌守不住了!”
“狼群马上就要打进来了!他们说了,不降者尽屠!”
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呼喊声,从军营蔓延到街巷,从官署传到民坊。军心彻底瓦解,民心瞬间崩溃。许多士卒甚至开始丢弃盔甲,脱下号服,试图混入平民之中。一些豪族世家也纷纷紧闭门户,暗中派遣心腹,试图与城外的狼群取得联系……
坚固的许昌城,在韩破军这狠辣到极致、也有效到极致的心理战面前,未等一兵一卒攻城,其抵抗的意志,已然从内部,彻底土崩瓦解。
人心,崩了。
首级传示,凶威盖世!双枭悬杆,撼魂夺魄!城头死寂,士气冰消!曹操呕血,昏厥望楼!大势已去,哀鸣悲鸣!军民崩心,恐慌蔓延!孤城危殆,覆灭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