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正擦拭着剪刀上新沾染的槐树汁液,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纸张被风吹动。
抬头望去,门槛上站着一个纸人。
不是寻常丧葬用的那种粗糙纸扎。
而是精致得近乎诡异——雪白的宣纸裁剪成纤细的人形,眉眼用淡墨勾勒,唇上点着一抹朱砂。
身上穿着纸做的素白长衫,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最奇怪的是,纸人的眼角,竟挂着两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典当。”纸人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页,“我的眼泪。”
我眯起眼睛:“纸人也会流泪?”
纸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眼角的泪珠。
那滴泪竟真的滚落下来,在半空中凝成一颗晶莹的水珠,落在柜台上,“嗒”地一声轻响。
我低头看去,水珠没有晕开,而是凝成了一颗小小的、透明的珠子,里面隐约浮动着什么。
“这是……”
“记忆。”纸人轻声说,“我典当的,是她的记忆。”
剪刀在我掌心微微发烫。我伸手触碰那颗水珠,刹那间,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深宅大院,一个穿素白旗袍的女子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封泛黄的信,泪如雨下。
她颤抖着手,将信纸折成一只纸鹤,放入烛火。
火焰吞没纸鹤的瞬间,她的眼泪滴落在未燃尽的纸灰上。
翌日清晨,丫鬟推门而入,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一只未烧完的纸鹤,和地上一滩未干的水渍。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回神,发现纸人正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墨画的眼睛里竟带着一丝哀伤。
“她是谁?”我问。
“我的主人。”纸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烧掉了所有的信,却烧不掉自己的执念。
最后……她把自己也折成了纸,泪落成灰。”
我皱眉:“你要我做什么?”
纸人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写着“吾爱亲启”。
“找到他。”纸人将信放在柜台上,“把这封信……还给该看的人。”
我拿起信,指尖刚触到信封,剪刀上的暗金碎片突然剧烈闪烁,映出一行模糊的字迹——
“情债难偿,纸泪成灰。”
纸人看着我,墨画的眼睛里仿佛有泪光闪动:“她等了一辈子……我不想让她再等了。”
夜风吹过,纸人的衣袂轻轻飘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散去。
我握紧剪刀,点了点头:“好。”
…………纸鹤寻踪………
那封泛黄的信在我掌心微微发烫,信封上的“吾爱亲启”四个字已经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初执笔之人落墨时的郑重。
纸人站在柜台前,素白的纸衣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
它的眼睛是用淡墨勾勒的,此刻却像是含着泪光,静静望着我。
“他叫周砚白。”纸人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纸面,“四十年前,他离开的那天。
她折了九十九只纸鹤,每一只里都藏着一句话。”
“但他没有回来?”我问。
纸人摇了摇头,袖中滑出一只未烧尽的纸鹤,轻轻放在柜台上:“最后一只,她没来得及写完。”
我接过纸鹤,小心展开。泛黄的纸页上,只有半句未写完的话——
“砚白,若你回来……”
后半句被烧掉了,只剩一点焦黑的边缘。
剪刀上的暗金碎片突然闪烁,映出一幅画面:深宅后院,一个穿素白旗袍的女子跪在火盆前,纸鹤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而她的眼泪落在火中,竟凝成一颗晶莹的珠子。
“她的执念太深,眼泪化成了‘纸泪’。”纸人低声说,“而我……就是那滴泪。”
我握紧剪刀:“周砚白还活着吗?”
纸人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她的执念未消,我便不能散。”
胡离的尾巴轻轻扫过我的手腕:“老板,这活儿接不接?”
我看向纸人:“信我可以帮你送,但你要典当什么?”
纸人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的‘形’。若他看了信仍无回应……我便散了这执念,灰飞烟灭。”
当铺里一时寂静。
苏挽飘过来,银光手套小心地碰了碰纸人的袖子,声音轻轻的:“你……不后悔吗?”
纸人微微一笑,墨画的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本就是一滴泪,能替她走这一程,够了。”
我收起信封,剪刀在掌心一转:“成交。”
纸人深深一揖,素白的衣袂如雪般拂过柜台。
它转身走向门口,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夜风中。
柜台上,只留下那只未烧尽的纸鹤,和一颗晶莹的“纸泪”。
胡离凑过来,狐耳动了动:“老板,去哪儿找那个周砚白?”
我展开信封,指尖抚过那褪色的字迹:“信上有地址。”
——青溪镇,周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