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蛇仙白辰决绝地散尽千年道行、换取素问一线残灵之前,在漫长的悔恨与等待之前,故事的开端,始于一片被春日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桃花林。
那时的白辰,尚不是法力高强的蛇仙,只是一条通体银白、额间一点碧鳞初具灵光的幼蛇。
它生于幽深洞穴,天性冷寂,对外界既好奇又警惕。
这日,它被桃花的馥郁香气吸引,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游出洞穴,闯入那片落英缤纷的粉霞世界。
阳光透过花隙,洒在它冰凉的鳞片上,暖洋洋的。
它正惬意地穿梭于虬曲的桃根之间,忽听“咔嚓”一声轻响,一枚淬着幽蓝寒光的捕兽夹猛地合拢,死死咬住了它的七寸!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它奋力挣扎,却只让锯齿般的铁夹陷得更深,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花瓣和泥土。
灵智初开的它,感到了死亡的恐惧与冰冷。
就在它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背着竹篓、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拨开桃枝,走了过来。
她约莫十五六岁,眉眼清澈如山泉,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乡野小调。
是上山采药的素问。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夹中痛苦抽搐的小白蛇,惊得“呀”了一声。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眼中没有丝毫惧怕,只有纯粹的怜悯。
“哎呀,是谁这么坏,在这里下夹子!疼坏了吧,小白蛇?”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白辰警惕地竖起头,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但它太虚弱了,竖瞳里更多的是无助。
素问没有退缩。
她放下药篓,从里面取出捣药的石杵,小心地、用力地去撬那冰冷的铁夹。
她的手指纤细,却异常坚定,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她一边用力,一边柔声安慰,仿佛它能听懂似的。
或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山灵,或许是那捕兽夹本就老旧,“哐当”一声,夹子终于被撬开了!
白辰瞬间挣脱,但伤势过重,它只游出几步,便又软倒在地。
素问轻轻叹了口气:“伤得这么重,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她不顾它微弱的反抗,用采药的手帕小心地裹住它冰凉的身体,将它轻轻放入尚有草药的背篓底层。
“我家就在山下,我给你敷些草药,等你好了,再放你回山,好不好?”
一路上,篓子微微晃动,白辰蜷缩在带着药香的背篓里,七寸处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许。
它听着她轻盈的脚步声和偶尔对路遇村民的招呼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了它。
到了山脚简陋却整洁的小屋,素问将它安置在铺着软布的窗台竹篮里。
她打来清水,为它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珍宝。
她取出捣烂的止血草和蒲公英,细细敷在它的伤处,一边敷药,一边对着它自言自语,仿佛它是能倾诉心事的朋友。
“阿爹阿娘去年采药时遇上塌方,都没回来……就剩我一个人啦。”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采药,好好活着!你看,我能救你,也能救很多很多人呢!”
白辰安静地听着,竖瞳中的警惕渐渐化为一种安静的凝视。
它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闻着满屋的药香和窗外飘来的桃花香,冰冷的蛇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温暖”的情绪。
伤势一天天好转。
素问每天都会给它换药,喂它喝捣碎的草药汁,甚至还会把它放在掌心,带到屋外的桃树下晒太阳。
她并不知道它已有灵性,只当它是一条格外安静通人性的小蛇。
白辰开始期待每一天的到来。
期待她的脚步声,期待她温柔的触摸,期待她那些琐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唠叨。
它甚至开始用头轻轻蹭她的手指,表示亲昵。
一个月后,它的伤彻底好了。
鳞片光洁如新,甚至体内的妖力都因她的精心照料和这片桃林的灵气而增长了不少。
离别的那天终于到来。
素问抱着它,再次来到初遇的那片桃林。
桃花已开始凋谢,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
“好啦,小白蛇,你全好啦!”她将它放在地上,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头,“以后要小心点,别再被夹到啦。快回山里去吧!”
白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它迅速游入了桃林深处,消失不见。
素问站在原地,望着它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笑,背起药篓转身下山。
她不知道,那条小白蛇并未远离。
它躲在一株巨大的桃树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它更不知道,就在那一刻,小白蛇在心中立下了一个誓言——待我修成人形,定会回来寻你。
以人的模样,陪伴你,守护你,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与这段日子的温暖。
它碧色的竖瞳中,闪烁的不再是冷血动物的漠然,而是一种坚定而炽热的光芒。
那光芒,名为“情愫初开”。
春风拂过,吹落漫天桃花雨,仿佛在为这场寂静的告别与注定坎坷的约定,奏响序曲。
而这美好却短暂的初遇,也成为了日后三百年等待、悔恨与最终救赎的、最初也是最甜美的根源。
执念驿灯的光芒,早已在那一刻,悄然照亮了这条缘起之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