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站在教学楼拐角的窗口，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她的呼吸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又像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楼下，那两个人并肩走远了，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连背影都透着默契。她盯着屏幕里的视频缩略图——姜悦兮单膝跪地、手臂高举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像一场胜利的宣告。
她咬了咬牙，把视频往收藏夹里一存，转身快步下了楼。
宿舍里没人，室友去上晚自习了。她反手锁上门，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小众舞蹈论坛的匿名账号。指尖飞快敲击键盘，标题打了又删，最后定格在一行字上：【校际联赛黑马？这支舞涉嫌抄袭海外编舞】。
她附上了从门缝里偷拍的几段模糊片段，特意截取了动作最像某支国外获奖作品的部分，哪怕只是相似两秒。她在正文里写道：“动作结构高度雷同，变速处理方式几乎一致，建议评审组查证原创性。”
发帖时间设置为凌晨两点。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让那个总是笑着的女孩，也尝尝被质疑的滋味。
第二天早上，沈墨渊刚走进教室，就听见后排有人低声议论。
“你看了吗？那个帖子。”
“真的假的？说他们新舞是抄的？”
“看着挺像啊，而且发帖人还贴了对比视频……”
他没抬头，径直走到座位前坐下。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姜悦兮发来的消息：【食堂见，有事说。】
他回了个“好”，收起手机。
姜悦兮已经在窗口打好了饭，看见他进来，招了招手。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卫衣，头发扎成低马尾，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吃这么早？”他坐下来。
“睡不着。”她把一碗汤推到他面前，“我昨晚搜了那个论坛，有人匿名发帖说我抄袭。”
他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发的，现在已经开始传了。”她低头搅着筷子，“技术组那边刚联系我，说评审委员会要求我们提交编舞过程记录，包括初版草图、音乐剪辑日志这些。”
“合理程序。”他语气平静，“我们本来就有备案材料。”
“可问题是你剪的那段音乐，用了三首未授权的曲子拼接。”她抬眼看他，“虽然只是练习版，但日志里全留着痕迹。”
沈墨渊一顿。
这事他知道，但没想到会被揪住这点做文章。
“所以林悦这招，是冲着规则漏洞来的。”他慢慢说，“她不需要证明我们真抄了，只要让大家觉得‘有可能’，就够了。”
姜悦兮点点头：“评委一旦产生怀疑，哪怕最后澄清了，印象分也会打折扣。”
两人沉默了几秒。
“要不……我们换风格？”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
沈墨渊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是说，”她笑了笑，可眼神有点涩，“如果我们改回原来的柔美风，至少清白没问题，也不会给人攻击的机会。”
“你就因为一个匿名帖，想放弃我们现在跳的这支舞？”他声音沉了下来。
“我不是退缩！”她压低嗓音，“我只是在想办法保全结果。你知道这个比赛对我多重要，我不想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被取消资格。”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盯着她，“我们现在跳的这支舞，是从你摔那一跤开始改的？是你自己说‘要来真的’，是你坚持要把情绪加进去，要把那些压抑、不甘、反击全都跳出来。”
姜悦兮愣住了。
“现在有人想用一句话否定它，你就打算亲手把它掐死？”他放下筷子，“那你还剩什么？只剩一个乖乖女跳标准动作？”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如果你现在退了，”他站起身，语气冷了几分，“以后每次跳舞，你都会想起今天——因为你怕流言，放弃了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他转身走了。
姜悦兮坐在原地，饭没吃完，手心却出了汗。
下午训练室开门时，她一个人来了。
地板已经重新测过防滑系数，音响也升级了降噪功能。她站在镜子前，试着做了个起势动作，却发现怎么都不对劲。
太软了。
她用力甩手，加速旋转，落地时膝盖一沉，差点跪倒。
“不行……”她扶着墙喘气，“这不是我要的感觉。”
门被推开，沈墨渊拎着两个袋子进来，里面是新的护膝和定制舞鞋。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抬头。
“我回来拿剪辑原始文件。”他走到电脑前插上U盘，“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刚才我去了一趟论坛管理组，用Ip追踪申请调了发帖记录。”他点开一封邮件，“发帖设备归属地是学校内部网络，登录账号绑定了林悦的学生卡信息。”
姜悦兮睁大眼：“她真的……直接动手了？”
“不止。”他翻到下一页，“她还在三个不同社交群组里转发了这个帖，用不同小号带节奏，说什么‘早就觉得他们风格突变有问题’。”
姜悦兮慢慢站起来：“所以她是想让我自己怀疑自己，然后主动放弃？”
“嗯。”他合上电脑，“但她忘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讨好评委赢。”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你是不是也忘了，我说过要请你喝奶茶？”
他挑眉：“你还记得？”
“双份珍珠布丁，少糖，冰块三分。”她一字不落背出来，“我现在就去买。”
“先练完再说。”
“行。”她活动了下手腕，“不过这次，我想加一段新的。”
“哪一段？”
“结尾。”她走到中央，做了个深呼吸，“之前是跪地收势，太像认输。我想改成站着，抬头，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灯光全灭。”
沈墨渊看着她，片刻后点头：“可以。音乐我再调一段渐弱鼓点配合你。”
两人重新投入训练。
傍晚时分，技术组的人再次来检查设备，顺便带来了评审组的最新通知：由于收到举报线索，决赛前将增加一轮原创性答辩环节，每队需现场讲解编舞理念及创作流程。
“这是冲我们来的。”姜悦兮看完通知，冷笑一声。
“那就讲清楚。”沈墨渊打开投影仪，“我把每一版修改记录都导出来，连你哪天练废了摔在地上，我都标了时间戳。”
她扑哧笑出声：“你还记这么细？”
“因为每一个错误，都是我们改出现在的理由。”
晚上九点，训练结束。
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到走廊，迎面撞上了林悦。
她手里抱着一叠资料，像是刚从打印室出来，见到他们，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晚还在练？真是拼啊。”
姜悦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墨渊直接问：“论坛的帖是你发的吧？”
林悦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拿出手机，点开邮件截图，“Ip地址、登录设备、转发记录，全对得上你的学生账户。”
“那又怎样？”她突然笑了，“我又没说一定是你们抄的，我只是提出质疑。作为观众，我有这个权利吧？”
“你有质疑的权利。”姜悦兮终于开口，“但你没有伪造证据、煽动舆论的权利。你发的对比视频，是故意选角度、掐时间点做的误导性剪辑。”
“谁证明是我做的？”林悦摊手，“我又没署名。”
“可你忘了。”沈墨渊冷冷道，“你转发的时候，用的小号绑定了校园卡消费记录。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你在打印社花了八块钱印了六页舞蹈动作分解图——正是我们训练室墙上贴过的版本。”
林悦瞳孔一缩。
“你不仅偷看了我们的排练，”姜悦兮逼近一步，“你还想照着抄？”
“我没有！”她后退半步，“我只是关心比赛公平！”
“关心？”沈墨渊笑了，“那你为什么不去举报其他队伍？偏偏只盯着我们？高中三年你都没提过半个字，现在突然正义感爆棚？”
林悦咬着嘴唇，眼神闪躲。
“听着。”姜悦兮直视她的眼睛，“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嫉妒我，甚至可以暗中使绊子。但别拿舞蹈当武器。那是我最认真对待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沈墨渊跟上。
林悦站在原地，抱着资料的手微微发抖。
回到宿舍楼下，姜悦兮停下脚步：“明天答辩，你紧张吗？”
“不紧张。”他摇头，“因为我们没做过亏心事。”
“那如果他们还是不信呢？”
“那就跳给他们看。”他看着她，“用一支谁都无法质疑的舞，把所有杂音踩在脚下。”
她笑了，伸手拽了拽他的袖角：“那今晚早点睡，明天别迟到。”
“你也是。”他顿了顿，“别忘了，奶茶。”
“知道了，少糖，三分冰。”她翻了个白眼，“天天念叨。”
她转身往女生宿舍走，身影消失在门禁口。
沈墨渊正要离开，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号码显示，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们的答辩ppt，我已经看过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