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跃迁的玄奥之感包裹周身,迦南金帐的喧嚣、奶酒的醇香、蒙哥的斗志、托雷的欣喜、铁木真的深邃目光……一切都在急速褪去、拉长、变得模糊。就在石光明的身心即将彻底融入无无能量网脉络、完成从迦南到燕京的瞬移那一刹那——于将移未移、非此非彼的奇妙间隙之中——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空间,失去了固有的维度。
一种超越物自体局限的感知,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轰然荡开。并非通过视觉、听觉,而是以一种更本质的方式,铁木真、拖雷、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那黄金家族祖孙三代欢聚一堂的画面,连同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骄傲、欣慰、野心、孺慕、竞争——如同汹涌的潮水,无比清晰地涌入石光明的心田。
这并非窥探,而是一种纯粹的、高维度的共鸣。在能量网络的核心枢纽面前,强烈的情感本身便是最明亮的光源,无法隐藏。
而这家族团聚的炽热光芒,无意间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撞开了石光明内心深处一扇尘封已久的门。
“当年父亲送他到蒙古大漠的车中场景……”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极其鲜活地在他“眼前”展开:颠簸的马车,窗外是无垠的、令人心悸的黄色荒漠。年幼的他紧紧抿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倔强地将头伸出车窗外,让凛冽的风沙吹干眼眶的湿热,以为这样就能掩饰一个孩子离家的恐惧与不舍。
而就在他身后,那个一向如山岳般沉稳的父亲石秀,一只手紧紧按在他的背心上,仿佛要将他最后一丝体温烙入掌心。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每一次吞咽,都是在强行压抑那几乎要决堤的父爱与分离之苦。车内弥漫着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的哀伤与厚重的保护欲。
那份情感,当时年幼的他未能完全理解,只觉父亲的手掌格外用力,抓得他有些疼。
此刻,在这超越时空的刹那,他全然明白了。那喉结的每一次滚动,那掌心传来的微颤,那沉默中几乎要爆发的千言万语……皆是父亲深埋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最深沉的爱。
人类的情感,原来真的不在时间与空间之中。 它一旦发生,便成为一种永恒的存在,烙印在宇宙的某处,只待一个共鸣的瞬间,便能跨越千山万水、穿透岁月壁垒,重新击中人心。
“父亲……”石光明在心中无声呼唤。
此刻,石秀并没有通过共生之印召唤他。但一种比任何召唤都更强烈、更原始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回到父亲身边!不是基于责任,不是基于使命,仅仅是作为一个儿子,渴望靠近那份沉默却厚重的温暖。
心念一动,瞬移的轨迹在完成的最后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偏转。他不再精准定位燕京心能研究院,而是循着那冥冥中、弥漫于天地间的、独属于石秀的气息最浓郁之处,如同归巢的雏鸟,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光影流转,定格的瞬间,预期的实验室景象并未出现。
眼前是燕京新建的、具有浓郁东方与伊斯兰融合风格的礼拜寺。夕阳的余晖透过精美的窗棂,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温暖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书香气息。
而在大殿一侧的静室廊下,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望着庭院中的一棵苍松,身形依旧挺拔如枪,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正是石秀。
仿佛心有灵犀,就在石光明出现的瞬间,石秀的身影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没有惊呼,没有问询。石秀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了然的平静。他似乎瞬间就明白了儿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非实验室。
石光明看着父亲,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马车中的画面、那喉结的滚动、那掌心的温度……所有情绪最终只化作眼眶微微的发热。
他默默地走过去,在父亲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石秀也缓缓坐下。
父子二人,就在这异国风格的礼拜寺静室廊下,相对而坐。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
默默无语。
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甚至连通过共生之印的精神传递都没有。
只有一种深沉如海、温润如玉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共鸣、充盈着整个空间。那是不受时空局限的父爱,那是历经劫波后的子悟,那是无需言说的理解与陪伴。
寺外燕京城的喧嚣隐隐传来,却更衬得此间寂静无比。
而这寂静,却胜过万语千言。
石光明终于找到了,在经历了大汗金帐的权势、超越了凡俗的力量之后,最终让他心安的,仍是这份沉默的、永恒的父爱气息。它就在这里,从未离开,只需回头,便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