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城郊,蒙古帝国领馆辖区。这片由伽尔巴昔日划拨的土地,依旧保留着北地草原的辽阔气象。茵茵绿草如毯铺展,直至远山脚下,其间点缀着悠闲的蒙古战马。而在草场中央,一座精致的罗马风格庭院静立于此,仿佛文明交汇处一个沉默的注脚。
庭院露台之上,石光明闭目盘坐,身形凝定如山。他已在此静坐一夜,直至东方既白。晨露沾染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未觉。此刻,他的灵识早已脱离这具肉身皮囊,以一种超越时空的 “上帝视角” ,悄然漫游于这纷扰的人间世。
他的神念无形无质,拂过苍茫大地:
· 他“见”北方黑森林,伽尔巴与北境部落歃血为盟的篝火尚未完全熄灭,墨绿色的兽罡在林间如暗潮涌动。而在联军大营,维吉尔眉心的共生之印幽光闪烁,正与吕师囊推演沙盘,深红真罡与黑暗魔法的气息相互试探又彼此牵制。更远处,卡尔加库斯抚摸着军团徽章,金红魂歌之力深处,一丝班西预言的阴霾如毒藤缠绕。
· 他“见”浩瀚大西洋,浪涛之下,巨兽玛雅消散处的能量余烬仍在微微发光,而朝霞城的轮廓在海岸边日益清晰。城中,第一批混血婴儿的啼哭响起,带着新生的活力;建设工地上,罗马石匠正与阿尔冈昆猎人合力竖起梁柱,不同的汗水滴落同一片土地。
· 他“见”极北苦寒之地,年迈的萨满在暴风雪中吟唱最后的祷文,将部族的传承寄托于飘摇的风雪;他也“见”江南水乡,汴梁城的能量飞毯依旧循着精妙的轨迹飞行,书院中学子朗朗诵读,仿佛旧大陆的纷争只是远方的闷雷。
· 他“见”生:产妇在血光中嘶吼,迎来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
· 他“见”老:昔日骁勇的战士,颤抖的手已无法握紧陪伴一生的刀剑。
· 他“见”病:瘟疫在拥挤的贫民区蔓延,绝望如同实质的阴影。
· 他“见”死:战场上的亡魂还未散去,林间的葬礼篝火已为另一具躯体点燃。
战争与和平,创造与毁灭,忠诚与背叛,贪婪与牺牲……无数矛盾的碎片,无数炽烈的情感,如同浩瀚的星河流转于他寂然不动的灵台之上。他看到了奥托在罗马皇宫中,于万族代表面前努力维持的威严下,那深藏眼底的焦虑与算计;他也看到了威斯阿克贾克在梦中,灵魂化作雷鸟,翱翔于新大陆的雨林上空,追寻着克劳迪娅圣火留下的温暖痕迹。
这众生之相,这尘世之劫,如潮水般涌来,却未能动摇他分毫。他没有评判,没有干预,只是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峦,静静地观察、容纳着这一切。在他那宛若童真的面容之下,是历经无量劫波的深邃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精准地落在他眉心的共生之印上。印记微微一热,流淌出比以往更加醇和、更加深邃的深红真罡,这光芒不再仅仅温暖,更带上了某种洞彻本质的清明。
神念如百川归海,悄然回返。
石光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映照着初升的朝阳,也映照着刚刚遍历的整个纷繁世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淡淡的白雾,旋即消散。
他依旧是那个安静的少年,坐在罗马郊外的庭院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念神游,已将这整个世界的重量与光芒,都悄然纳入了胸中。至常者,非避世独立,而是在洞悉万象无常之后,依然能持守那颗如如不动、却又悲悯无尽的平常心。
露台下方,威斯阿克贾克披着他的羽衣走来,仰头看向石光明,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的敬畏。他感到,这位同行的伙伴,似乎比昨夜更加深不可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