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被翠花呲了一顿,心情有些郁郁,在人声鼎沸的丈母娘家就表现地比较安静。原本也是好说笑话好玩闹的人,乍一安静了倒让人觉得不对头。
同是张家女婿的戚家良过来递根烟。
“怎么看你不吱声,上班上得咋样,看你黑瘦了不少呢?不是说工作很轻省吗?”
光景撇撇嘴,看了人群中的翠花一眼,开始跟同命相怜的姐夫叨叨起来。
他俩是连襟,也算是同一战线上的战友,在家庭生活和男女地位上比较有共同语言。
“工作倒是不忙不累,可家里活累啊,一到农忙的时候,天天傍黑往家跑,早上再回厂子。这一来一去不就黑了瘦了?回到家就拼命地干活,每天都得剥层皮,就这样,翠花还嫌弃我顾不上家,一个人弄不过来呢!”
家良并没有表现出对光景的同情,而是向着翠花说话:“一个女人,没个帮衬的,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又要顾家、又要顾庄稼,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做饭洗衣,可不就是弄不过来嘛!你个大男人多干点活怎么了?”
光景很委屈啊,“我干活啊,只要家里有活,我晚上就回家,一趟骑车也得半个多小时呢!天天力气都用在路上了!”
家良笑笑:“我还羡慕你上班吃公粮呢,这样一看你还真不容易。”
光景无奈:“是不容易,属我家远,属我回家多,我就盼着冬天,地里没活不用天天往家跑。”
家良:“多亏你家里不种大棚,否则冬天也有活干,更忙!”
光景赶紧摆摆手:“办不了,翠花一个人在家种不了大棚,农忙的时候三勇光芒帮帮忙,大棚出菜的时候翠花在几个棚里帮忙。还是兄弟姐妹多了好,什么事都有个帮衬。”
家良干木工也有二勇帮衬,老爹在几十年前就筹划给他找个帮衬的兄弟,这是老人家深谋远虑,这些年他和二勇在互相帮衬下买卖和家庭都经营得不错,按说他应该知足了,但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份遗憾。
遗憾当年没能考上大学,遗憾自己的教师生涯没能坚持下来,如果当时一直干着民办教师,现在也能转正了,能当上吃公粮的公家人了。
看着光景能进厂子上班,他也是很羡慕的。他不羡慕大勇三勇他们种大棚挣钱多,他就想安安稳稳地上班,像光景这样穿着工作服骑着车子去上班,那就是他的梦想。
可惜啊,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个梦想只能在心里想想算了。
他也羡慕四勇和大双,四勇是穿军装的,大双学的医,将来是穿白大褂的,他羡慕一切穿制服,穿“上班衣服”的,如果自己当年一直坚持当老师,现在也是穿着白衬衫教书的教书匠吧!
光景不知道家良心里是如此羡慕他,他还羡慕家良呢,父母都在身边,一家人都在身边,老婆孩子、兄弟,多美的日子。
人啊,总是不知足的,总是看不到自己拥有的一切,转头去羡慕别人的生活。殊不知,你有的,正好是他求而不得的。
四勇难得休假回家,又是带着小史回来,毫无疑问成了大家关心关注的对象,以大勇娘为首的一堆女人围着小史说话,聊孩子、聊家计。
这次回家的主要目的是祭祖修族谱,主角并不是四勇和小史,两口子除了给娘买了衣服吃食,并没有给大家买礼物,这本是很正常的,可闪花不愿意了。
她还记着小史第一次来家时的丝巾呢。当时淑红把最好看的颜色挑走了,又没见她戴过,闪花一直耿耿于怀。
当时当着小史表达了不满,闪花满以为小史上次亏待了她,这次来一定会有单独的表示,毕竟三勇四勇是年龄差不多大的兄弟,按说她俩才是走得最近的亲妯娌。
可小史并没有特殊表示,对着闪花始终保持客气又疏离的微笑。
四勇跟小史讲述过闪花这些年说过的俏皮话、做过的蹊跷事,小史对闪花的态度是敬而远之,惹不起躲得起,根本不敢往她跟前凑。
闪花可没有这个自觉性,她对一切城里人和城里人的事情都感兴趣、想亲近。
如果说家良只是羡慕穿工装、吃公家饭的人,闪花便是对一切脱离乡村的事物感兴趣,她觉得城里的人,在外面上班的、当兵的,都是好的、香的。
闪花动过把朋朋过继给建建的心思,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坚定,但也算是动过心思,只不过三勇坚决反对,便没有成。
不成就不成呗,就是不成,也算是在全家搅和了一番风云。
闪花就是这样一个人,总觉得大家看不起她,不喜欢她,千方百计地找存在感。只要能出名,黑红也是红。
刚从南方回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见过世面的,高家里人一等的,生了孩子安顿下来后,便一天天融入到张家庄这个大环境中,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名村妇。
闪花不甘心,心心念念的是离开村庄去城里。三勇种大棚本来挺好的,后来想干蔬菜经纪人,说实话闪花是支持的,至少蔬菜经纪是在县城里工作的,三勇说了,以后挣了钱要在县城买楼房住,这成了闪花最大的盼望和精神支柱。
她已经想好了,等在城里买了房子,她便再也不回村里了,朋朋好好上学,以后考上大学,也要落户在城里,当上吃公粮的人,至少要跟他四叔、五叔那样的。
闪花心里有了这个隐秘的期盼,便不再纠结于朋朋过继的事情,她不是很确定能不能再生一个像朋朋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
毕竟,以后成为城里人的希望,可是全部寄托在孩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