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这天，正好是小年，到处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年味已经很浓了。
鑫鑫骑着摩托车，后座载着小龙和小虎，三人穿得鼓鼓囊囊，像三颗圆滚滚的，要进城买衣服。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这几天又冷起来了，地里的土被雨淋过又冻上，显得颜色更深了。
“哥，我们先去买书还是买衣服？”小虎扒着鑫鑫的衣角，声音被风刮得断断续续。
小龙则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高楼，眼里闪着好奇：“听说城里开了新的巨幕电影院，我想去看看巨幕到底有多大。”
鑫鑫笑了笑，加大油门：“放心，都能满足你们。先看电影，再买书，再去挑新衣服，过年就得穿得精神点。”
村里到市区不过十几分钟车程，等停好车走进商业街，小龙和小虎立刻被琳琅满目的店铺吸引。
今天没有好看的电影，过年期间倒是有新片上映，小龙恋恋不舍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年后再来了。
鑫鑫熟门熟路地带他们钻进街角的书店，两人捧着心仪的书不肯撒手，鑫鑫自己则在社科区翻找着，指尖划过书脊时，心里竟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这些书，让他想起来高考备考的那段时光。
那段很苦很累，但又很甜的时光。
暖黄的灯光照亮一排排摆得整整齐齐的书，鑫鑫倚在墙边，静静地翻看着一本小册子。小龙突然兴奋地指着一旁喊：“姐！圆圆姐姐！”
鑫鑫抬头，顺着小虎指的方向看去，收银台旁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米白色的羽绒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长发微卷，化着淡淡的妆容，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多了几分都市女孩的灵动。不是圆圆是谁？
小龙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圆圆姐姐，这么巧！你也来买书啊？”
圆圆转过身，看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小龙，小虎。真巧，我放假回来，想着出来逛逛。”
一面说话，目光自然地落在鑫鑫身上，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徐朝鑫，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你变化挺大的。”鑫鑫看着她，喉咙有些发紧，却还是扯出一抹笑容，“大学生活挺好的吧？”
阳光落在她脸上，比起高中时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的模样，如今的圆圆像是被温水浸过的棉麻布料，褪去了青涩的棱角，多了几分温润的质感。
“挺充实的，就是有点想家。”圆圆笑着回应，“你的大学生活怎样？”
“还行吧，也就是那样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校园生活说到县城的变化，语气自然得像是天天见面的老友。
圆圆的语气平稳舒缓，没有了高中时的羞怯，多了几分同龄人少有的从容，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与人平和交谈。
鑫鑫看着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这才上大学半年时间，她像是换了个人。不仅是衣着打扮变得精致，连谈吐间都带着一种被知识浸润后的笃定。
他莫名地觉得，眼前的圆圆离自己远了些，像是从小镇的泥土里长出的花，被移栽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渐渐有了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怅然，却又忍不住为她高兴。她终于活成了自己当年期待的样子，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优秀的样子。
小龙站在一旁，看着鑫鑫眼角难得的柔和，又看看圆圆提起鑫鑫时眼里的光亮，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他敏感地意识到，鑫鑫哥哥和圆圆姐之间，好像不止是普通的同乡同学情谊啊。
他们高中复读时是在同一个学校是吧？他们早就认识是吧？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悄悄咧了咧嘴。
如果他猜想的是对的，圆圆姐能成为鑫鑫哥哥的女朋友，那岂不是亲上加亲？那可太好了。
小龙乐见其成，想必家里人也是这样想。
小虎凑到小龙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激动：“小龙，圆圆姐也太漂亮了吧！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要是她能当咱们大嫂，那可太神气了！”
小龙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出声，却也忍不住点头。
是啊，圆圆现在又洋气又温柔，和鑫鑫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圆圆要去赶车，便跟大家道别。
看着圆圆离去的背影，小龙和小虎冲着鑫鑫挤眉弄眼。“哥，你可得抓紧啊！姐姐这么好，可别错过了！”
鑫鑫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刚才选好的书，付了钱。
回到家，小虎还在兴奋地跟翠花说着遇见圆圆的事，小龙则观察着鑫鑫的神色。
鑫鑫把新买的书放在桌上，坐在炕沿边，拿起暖壶倒了杯水，却没喝，只是盯着水面发呆。
“哥，你怎么了？”小龙忍不住问，“刚才你和圆圆姐聊得不是挺好的吗？我们还以为你们能继续发展呢。”
小虎也凑过来：“是啊哥，圆圆姐肯定对你有意思，你怎么不高兴啊？”
鑫鑫抬起头，看着两个一脸困惑的弟弟，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你们不懂。”
“我们怎么不懂？”小虎急了，“她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成年人之间的告别，往往都是强作欢笑、默默无声的。”
鑫鑫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我们早就错过了。”
小龙和小虎愣住了，他们不懂什么是“默默无声的告别”，只看见刚才两人聊得投机，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两个半大的孩子看着鑫鑫落寞的背影，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模糊的伤感，好像隐约触摸到了成年人世界里那些说不出口的艰难和痛苦。
今年的天气反常地暖和，说是暖冬。快过年了竟连一场雪都没下。
腊月二十五这天，天空忽然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了下来，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冬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把年味儿冲淡了几分。
“这鬼天气，过年还下雨。”翠花一边收拾着年货，一边念叨，“往年这时候，早就大雪纷飞了。”
正说着，来电话了，是大勇：“翠花，不好了！小刚姥爷不大好了！我和淑红先赶去戚家，你有空的话今天来家看看娘。”
“什么？”翠花手里的笤帚“啪”地掉在地上，满脸震惊，“你说啥？他姥爷身体不是一直挺康健的吗？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在门口晒太阳呢，怎么突然就……”
“谁也没想到啊，早上起来就发现人不大好，说是已经没有送医院的必要了。”大勇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说不定是突发了什么急病。咱娘也是，听了这消息哭天抢地的，我现在顾不上她了，你过来看着她。”
鑫鑫、小龙和小虎听到消息，也都愣住了。
戚老汉是小刚的姥爷，圆圆的爷爷，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去戚家院子玩的，老人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
鑫鑫忽然想起那天遇见的圆圆，她笑得那么灿烂，眼里满是对生活的憧憬。而现在，如果她失去了最疼她的爷爷，心里该有多痛苦啊。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不断。鑫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五味杂陈。成年人的世界里，除了默默的告别，还有突如其来的离别，让人猝不及防，痛彻心扉。
“一场冬雨一场空啊。”翠花喃喃地说，声音里满是惋惜和伤感，一面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们几个在家待着，我去看看你们姥姥。”
“妈，我陪你去吧。”小龙自告奋勇，今天下雨路滑，他不放心妈妈一个人。
“那我也去。”小虎马上跟上。
从小他就跟着小龙和娘混在张家庄，姥姥疼他，他也要去陪着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