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江浸月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玄关的地板上。银色长裙的流苏散落一地,像破碎的星光。
额头上被吻过的地方仿佛还烙印着他唇瓣的温度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无孔不入地缠绕着她。她下意识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额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丝被那极致霸道所勾起的、陌生的生理性战栗,在她体内疯狂交织、冲撞。她讨厌他近乎野蛮的侵犯,更讨厌自己身体在那强大压迫下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可耻的心悸。
“混蛋…”她低声咒骂,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颤抖。她将脸埋进膝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疲惫。他就像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大网,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只会被缠得更紧,直至窒息。
那一晚,她毫无睡意。洗了很久的澡,试图冲刷掉那令人不安的气息和触感,但毫无用处。黑暗中,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他那双在车厢暗光下深不见底、充满掠夺意味的眼睛,以及他靠近时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额间的皮肤似乎仍在隐隐发烫,提醒着那个未尽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就在她辗转反侧,意识因极度疲惫而开始有些模糊,却又被惊惶拉扯无法沉入睡眠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振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突兀的铃声尖锐地划破了夜的寂静,也狠狠撞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江浸月猛地一颤,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深更半夜,谁会打电话来?
她迟疑地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没有存储却隐隐有些眼熟的号码——是周屿的工作号?还是……他另一个不常用的私人号码?她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犹豫再三,怕真是工作室有急事,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带着刚被惊醒的沙哑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然后,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敲击着她的耳膜,比面对面时少了几分冰冷的质感,却多了几分深夜特有的、模糊的磁性。
“是我。”殷夜沉的声音传来,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夜的重量落下。“吵醒你了?”他问,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歉意,反而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他成功地侵入了她的私人领域,她的睡眠。
江浸月瞬间完全清醒了,所有的睡意荡然无存。她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殷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被打扰的不悦,但那细微的颤抖和残留的睡意还是出卖了她。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沉吟了片刻,才找到一个勉强合理的借口,“突然想到项目计划书里,关于第三章市场推广的线下活动预案,细节还不够饱满。明天会议上可能会被问到。”这个理由比预算听起来稍好一些,但依旧牵强,绝非需要深夜来电讨论的事宜。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殷总,具体的活动执行方案需要根据后续的场地和资源来确定,框架我们已经……”
“我知道。”他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不容置疑,“但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想法。初步的构想也可以。”他顿了顿,声音透过电流,似乎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睡不着,正好想想工作。”
最后那句话,轻描淡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心湖。他睡不着?所以就来“打扰”她?这近乎是一种无赖的亲近。
浸月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深夜的静谧似乎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他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与她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为之前的睡眠尝试和紧张,带着一种柔软的、略显黏腻的沙哑,与平日里清醒时的清亮截然不同。
而电话那头,殷夜沉也沉默着。他听着她那边传来的、带着明显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委屈的柔软嗓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听觉神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此刻可能的样子:蜷缩在床上,头发或许有些凌乱,眼睛因困倦和生气而湿漉漉的,脸颊可能还带着枕头压出的红痕……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悸动划过心底。
他原本因晚宴上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和她的些许“不乖”而升起的躁郁与掌控欲,竟奇异地被这深夜耳机里传来的柔软声音抚平了些许。他不自觉地调整了握手机的姿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机身。
“怎么?”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在不经意间放缓了那么一点点,褪去了一些刻意的冷硬,甚至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诱哄的意味,“没什么想法?”
江浸月被他这细微的语气变化弄得更加心慌意乱。她胡乱地、凭着记忆磕磕绊绊地开始说一些关于场地选择、互动形式的零碎想法,逻辑有些混乱,声音依旧带着那抹挥之不去的柔软睡意和心不在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希望尽快结束这通诡异又扰人的电话。
他只是听着,偶尔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短的“嗯”声,表示他在听,却没有再打断或质疑她那些并不成熟的“构想”。
时间在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中流淌。不像上司和下属的工作通话,也不像猎人与猎物的对峙,更像是一种……共享着同一片深夜寂静的、扭曲的陪伴。电话那头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或许是他调整姿势时衣料的摩擦声,或许是极轻的呼吸变化——都变得异常清晰。
过了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的时间,她词穷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大概,大概就是这些初步的想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模糊几分,仿佛隔着一层慵懒的薄纱:“嗯。还行。”
这算不上什么评价。接着,他又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晚上……回去后还好吗?”他没有明说“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手机,指甲掐进掌心。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掌控?
她抿紧唇,生硬地回答:“谢谢殷总关心,我很好。”
“是么。”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话锋一转,声音里那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又浮现出来:“声音听着没什么精神。早点休息吧。”
这句“早点休息”比起命令,此刻听起来竟莫名沾染上了一点关怀的错觉,与他之前强势的行为形成诡异的反差。
“……殷总如果没有其他工作上的事,我先挂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令人不安的对话。
“嗯。”他应允了。
就在她准备按下挂断键的瞬间,他的声音又清晰地传了过来,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意味:“晚安,江浸月。”
不是“江小姐”,而是连名带姓的“江浸月”。在深夜里,由他低沉的声音念出来,仿佛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亲密感和独占性。
电话被挂断,忙音响起。
江浸月愣愣地握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茫然又困惑的脸。心跳依然很快,额间被吻过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这通电话……到底算什么?工作借口下的骚扰?还是……一种别别扭扭、扭曲的关心?
她完全混乱了。
而电话另一端,顶层公寓的宽阔阳台上,殷夜沉将手机从耳边拿下。他穿着深色的睡袍,指尖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烟,眺望着脚下沉睡的城市。夜风吹拂过他额前的黑发。
听着她最后那带着困倦和一丝赌气意味的“晚安”,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凤眸里,锐利稍褪,染上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失眠夜的冷寂,似乎被那通短暂的电话驱散了些许。
江浸月将手机扔回床头柜,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睡。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低沉的“晚安,江浸月”。
而城市的另一端,殷夜沉也回到了空荡冰冷的卧室,却没有立刻躺下。他只是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最终停留在那个刚刚拨出的号码上。
两人各自握着手机,隔着一整座城市的距离,共享着同一个无眠的夜晚。一根无形的线,仿佛通过那通短暂而暧昧的电话,将两个混乱的内心悄然连接,空气中弥漫着未尽的言语和一种悄然变质的张力。
黑夜漫长,而某些东西,正在这寂静的催化下,悄然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