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通道里弥漫着清洁剂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与楼上那无菌般的奢华冰冷截然不同。冰冷的白炽灯光照亮了粗糙的水泥墙壁和金属扶手。
江浸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周屿那声模糊的呼唤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让她后颈发凉。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几乎是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清洁车小跑起来,车轮在寂静的通道里发出刺耳的噪音,每一声都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的逃离。
向下,向下。
她根据那保洁员匆忙间的指示,在迷宫般的服务通道里穿行。汗水浸湿了背后粗糙的制服,口罩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转角,她都害怕会迎面撞上保镖或周屿。
幸运似乎终于眷顾了她一次。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人。这栋隐秘的宅邸,仿佛在此时变成了一个空壳。
终于,一扇标有“出口”字样的厚重铁门出现在通道尽头。门外,是午后略显刺眼的自然光。
希望如同强心针,猛地注入她几乎虚脱的身体。她扔开清洁车,几乎是扑到那扇门前,用力推开——
清新的、带着植物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她头晕目眩。她发现自己置身于宅邸后方一条僻静的服务车道旁,不远处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厢式货车,车身上印着某个本地保洁公司的logo。
货车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之前那个精明的保洁员探出头,她已经换回了便装,脸上带着急迫,朝她飞快地招手:“快!上车!”
江浸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内还有淡淡的清洁剂味道。
“低点身子!”女人命令道,同时迅速发动了车子。货车平稳地驶离路边,混入车流。
江浸月蜷缩在座位上,透过车窗紧张地回望。那栋囚禁她的奢华别墅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绿树丛中,没有出现任何追赶的车辆或人影。
她……真的出来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她颤抖着手,摘下口罩和帽子,大口呼吸着车窗外自由的空气,却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后怕。
“别高兴太早,还没完。”开车的女人声音冷静,打断她的恍惚,“后面座位底下有个包,给你的。里面有新手机、一点现金、护照、机票,还有一套换洗衣服。到了机场,立刻去洗手间换掉这身衣服,然后把手机卡换掉。旧手机和处理掉的衣服都扔进不同的垃圾桶。”
江浸月依言摸索,果然找到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她打开一看,里面的一切都如女人所说,安排得井井有条。护照是真的,上面是她的照片和信息,签证赫然在目。机票的目的地是巴黎,时间就在几小时后。
陆深……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他的能力和谋划,细思极恐。
货车没有直接驶向机场,而是在城市里绕了几圈,最后在一个地铁站附近将她放下。
“从这里坐地铁去机场最安全,不会留下车辆记录。”女人快速交代,“记住,你是去巴黎参加艺术交流会的江浸月,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怕。一路顺利。”
说完,女人不等她回答,便驾车迅速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江浸月站在原地,身上还穿着那套灰色的保洁制服,背着那个决定她命运的背包,仿佛刚刚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地铁站里人来人往,喧嚣而充满生活气息。她混在人群中,买了票,登上列车。每一次广播报站,每一次有身穿制服的人经过,都会让她心惊肉跳。
她按照指示,在机场洗手间隔间里换上了包里那套舒适休闲的衣物,将保洁制服塞进背包最底层,然后将旧手机卡取出折断,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桶。看着那张小小的SIm卡消失在垃圾中,她感觉自己仿佛切断了与过去某种生活的最后联系。
办理登机手续,过安检……每一个环节都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她拿着登机牌,走向国际出发的登机口,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
直到通过最后一道出境检查,站在登机廊桥前,看着窗外那架即将带她远离的飞机时,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兴奋和不确定的解脱感,才如同海啸般猛烈地冲击而来。
她真的做到了。她逃离了殷夜沉。
广播里响起登机的提示音。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登机牌和背包带子,迈步走上了廊桥。
机舱内,她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系好安全带,飞机开始滑行,加速,最终挣脱地心引力,冲上云霄。
透过舷窗,她看着下方熟悉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覆盖。
巨大的疲惫和脱离险境后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与此同时,一种崭新的、微弱的希望在心底萌芽。
巴黎,艺术,自由……还有未知的、隐藏在陆深善意背后的风险。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江浸月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她知道,降落之后,一切才真正开始。
但至少此刻,她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