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时，韩立已经踩着露水往村东头的晒谷场走了。腰间的储物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昨儿收的最后一批野山枣，硬邦邦的枣子隔着粗布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像揣了袋会喘气的山风。
晒谷场的石碾子旁早就聚了人。二婶子蹲在麻袋堆上，手里攥着杆老秤，秤砣晃悠悠的，秤杆上的铜星在晨光里闪着亮：“三柱家的板栗过了秤，三十二斤整！记上记上！”她男人蹲在旁边扒拉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比谁家都响，算盘珠子上还沾着点红薯淀粉，是昨儿熬糖浆时蹭上的。
“韩立来啦！”老支书拄着拐杖站起来，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你瞅瞅这堆山货，够你那‘百宝袋’装不？”他说的“百宝袋”，是村里人给储物袋起的新名，自从见了这袋子能把五麻袋板栗“嗖”地收进去，谁都觉得这玩意儿比戏文里的宝贝还神。
韩立笑着解开袋口的麻绳：“叔放心，装不满。”她指尖在虚空里一划，储物袋像长了嘴似的，先是吞了三柱家的板栗，又把二婶子堆在旁边的红薯干吸了进去，连哑叔刚背来的半筐野蜂蜜都没落下。袋口开合时带起阵小风，吹得晒谷场边的老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替村里人惊叹。
“对了，”韩立忽然想起件事，从袋里摸出个蓝布包，解开一看，是几本皱巴巴的本子，“这是镇上供销社王主任给的，说上面印着‘农产品分级标准’，咱按这个挑山货，好的卖高价，次点的也能做成干货，不浪费。”
二婶子凑过来看，指着本子上的字念：“‘板栗，颗粒饱满，无虫眼，每斤不低于三十颗’……这还不简单？咱手捏着就知道够不够秤！”她捏起颗板栗往掌心一掂，又抛起来接住，“我家那小子筛板栗时，专挑圆滚滚的留着，瘪的都挑出来煮糖水了，甜得很！”
正说着，村西头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是去县里跑运输的石头。他从车后座搬下两个大纸箱，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韩立嫂子！你要的玻璃罐买回来了！供销社的人说这是装果酱的，城里人都用这个！”
韩立赶紧接过来，打开箱子一看，玻璃罐透亮得能照见人影，罐口还带着圈螺旋纹，拧上盖子严丝合缝。“太好了！”她眼睛一亮，“哑叔的野猕猴桃正好能做果酱，装在这罐子里，再贴上咱村的老槐树标签，指定能卖上价！”
哑叔在旁边听着，激动得直拍手，转身就往自家果园跑——他得赶紧摘些熟得正好的猕猴桃，表皮带着点软，捏着能闻见甜香的那种。孩子们跟在他身后疯跑，小手里攥着刚从树上揪的野山楂，红通通的像串小灯笼。
晒谷场渐渐热闹起来。有人把自家的山核桃倒在竹筛里，借着日头挑拣；有人蹲在石碾子旁，用细布擦玻璃罐上的灰；连平时最不爱掺和事的李寡妇都来了，手里捧着个瓦盆，里面是她连夜炒的南瓜子，瓜子壳上还沾着点盐粒：“韩立妹子，你看这瓜子能搭着卖不？我家小子说，城里人看电视时就爱嗑这个。”
韩立抓了把尝了尝，咸香得正好：“能！装在小布袋里，印上‘槐香村’三个字，就当赠品，买满五斤山货送一袋，保准招人！”
李寡妇眼睛一下子亮了，抹了把围裙角：“那我回去再炒十斤！”
老支书蹲在旁边抽着烟，看着这光景直乐：“想当年咱村穷，守着满山的宝贝不知道咋换钱，现在有了韩立这‘百宝袋’，有了这些新章程，日子算是熬出头了。”他磕了磕烟袋锅，忽然想起件事，“对了，修路的钱攒得差不多了，我托人找了个工程队，过了秋收就动工，到时候汽车能直接开到晒谷场，运山货更方便！”
这话一出，晒谷场顿时炸开了锅。三柱叔拍着大腿喊：“那我家就再盖两间仓房，专门存山货！”二婶子的男人扒拉着算盘说：“我算过了，等路修好了，每月至少多赚五十块！”连石头都凑过来说：“我打算买辆三轮车，专门往镇上送货，不用再借供销社的板车了！”
韩立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她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里面的山货好像都带着股子热乎气，比刚收来时沉了不少——大概是装了太多人的盼头。
日头爬到头顶时，韩立背着储物袋往镇上走。路过山坳里的老井，看见几个妇女正在打水，木桶碰撞着井壁，发出“咚咚”的响。其中一个喊住她：“韩立妹子，听说你要教做果酱？啥时候教啊？我家那棵山楂树结了满枝，正愁吃不完呢！”
韩立笑着应：“后天晌午，在祠堂门口教，带个铁锅就行，我备糖！”
到了镇上的摊位，刚把山货摆出来，就围了不少熟客。上次那个戴眼镜的林晓也来了，手里拿着张图纸：“韩立姐，我把‘乡村体验日’的方案弄出来了，你看这样行不？游客来了先去摘果子，中午在农家吃红薯饭，下午跟着编竹篮，晚上围着篝火听老支书讲村里的故事……”
韩立接过图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还标着“摘果区”“做饭区”，旁边用红笔写着“每人收费五块”。她心里一动：“五块会不会太贵？”
林晓笑着摆手：“不贵！城里去趟公园还得两块呢，咱这又能玩又能吃，值这个价！我已经联系了县中学，他们说国庆假期组织学生来体验，大概能来三十多个人！”
正说着，摊位前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举着个玻璃罐问：“这猕猴桃酱是你们村做的？味道真地道！我是县食品厂的，想跟你们长期合作，每月要两百罐，多少钱一罐你们说！”
韩立愣了一下，赶紧喊来旁边摆摊的石头：“快！骑车回村叫老支书和二婶子来！就说有大生意！”
石头蹬着自行车往回跑，车铃铛响得震天。韩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罐，忽然觉得，这储物袋里装的哪是山货，分明是村里人慢慢铺开的好日子，是老槐树下越来越旺的烟火气。
收摊时，夕阳把云彩染成了金红色。韩立往储物袋里装东西，忽然发现里面多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李寡妇炒的南瓜子，还有几颗孩子们塞进来的野山楂。她捏起颗山楂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却忍不住笑了——这味道，比城里卖的蜜饯还对味。
往回走的路上，碰见老支书和二婶子跟着石头往镇上赶，三个人说说笑笑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轻快的响。韩立迎着他们走过去，腰间的储物袋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催她快点——还有太多新章程要商量，太多好日子要往前奔呢。
村口的老槐树下，孩子们还在追逐打闹，手里举着用山楂串成的糖葫芦，红得像串小太阳。韩立望着那抹红，忽然觉得，这满山的宝贝，这能装下希望的储物袋，还有身边这些热热闹闹的人，才是这世上最金贵的东西。